冥界那晦暗的“黎明”來臨,並未帶來絲毫暖意,反而將酆都城的滿目瘡痍照得更清晰。
城牆上下布滿了戰鬥的痕跡,焦黑的坑洞,凝固的紫黑色粘液,以及尚未完全消散的、屬於陣亡將士的魂力殘渣。空氣中彌漫著硝煙、魂體燃燒和虛空能量特有的那股冰冷死寂的混合氣味,令人作嘔。
守軍將士們臉上寫滿了疲憊,許多人靠著牆垛或兵器,抓緊這短暫的空隙喘息、調息。後勤鬼差們穿梭在陣地上,分發著補充魂力的丹藥和凝練的陰氣團,拾取破損的兵甲,將傷勢過重者抬下前線。
氣氛沉重而壓抑,但至少,昨夜他們守住了。
然而,這份短暫的喘息,並未持續太久。
當天光完全放亮,天空那千米巨洞仿佛也“蘇醒”了過來。它內部的虛無再次開始劇烈翻湧,這一次,湧出的虛空生物數量,比昨夜任何一波都要龐大!黑壓壓的一片,如同決堤的洪流,朝著酆都猛撲下來!
“敵襲——!數量極多!準備迎戰!”了望塔上的鬼將聲嘶力竭地吼叫著,聲音帶著一絲顫抖。
厲魄的咆哮立刻響徹防線:“都給老子打起精神來!弩炮!法修!覆蓋射擊!彆讓它們靠近!”
戰鬥瞬間再次爆發,而且一開場就進入了白熱化。弩箭的尖嘯,法術的轟鳴,兵刃的碰撞,嘶吼與慘叫,瞬間將酆都上空變成了一個巨大的絞肉場。
我懸浮在半空,鎮魂劍每一次揮出,都能清空一片區域,劍罡過處,虛空生物如同割麥子般倒下。但我很快發現,這一次的敵人,有些……不對勁。
除了那些熟悉的、扭曲的紫黑色怪物,在它們中間,竟然混雜著一些……身影模糊、但依稀能辨認出穿著地府製式魂甲的個體!它們同樣通體散發著不祥的紫黑光澤,眼神空洞,動作僵硬卻充滿了攻擊性,揮舞著被侵蝕的兵器,朝著昔日的同袍瘋狂砍殺!
“那是……王老五?!他昨天不是被那團黑霧沾上,魂體消散了嗎?!”一個驚恐的聲音在防線某處響起。
“還有李隊正!我看得清清楚楚,他被那隻大蟲子咬碎了!怎麼……怎麼會……”另一個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
“他們……他們變成了怪物!虛空把死了的兄弟變成了怪物!”
恐慌,如同致命的瘟疫,瞬間在部分防線上蔓延開來!一些陰兵看到昨天還並肩作戰的戰友,如今變成扭曲的敵人向自己揮刀,精神幾乎崩潰,動作變得遲疑,甚至出現了小範圍的潰退!
“穩住!都給老子穩住!”厲魄目眥欲裂,一刀將一隻撲上來的、由昔日部下轉化而來的虛空生物劈碎,朝著騷動的方向怒吼,“慌什麼!沒見過世麵的東西!”
但眼前的景象太過衝擊固有認知,單純的彈壓效果有限。
我心中重重一沉。果然來了!虛空那最令人憎惡的特性之一——吞噬、複製、轉化!它將陣亡者,無論是血肉還是魂體,都視為養料和素材,轉化為它的爪牙!我在天界前線見過太多,但地府的軍隊,還是第一次親身經曆這種殘酷!
不能再讓恐慌蔓延!
我猛地吸了一口氣,聲如雷霆,強行壓過戰場的喧囂,傳遍整個防線:“全軍聽令!肅靜!”
我的聲音帶著天君威壓和精神震懾,讓騷動的區域暫時安靜了下來。所有將士,包括那些正在廝殺的,都不由自主地分神看向我。
我目光如電,掃過那些驚疑不定、甚至帶著恐懼的麵孔,聲音沉痛卻無比清晰:“你們沒有看錯!那些,確實是昨日戰死的同澤!”
此言一出,下方一片嘩然!連厲魄都猛地看向我,眼中帶著震驚。
“但你們要記住!”我猛地提高音量,“從他們被虛空侵蝕、魂體異變的那一刻起,他們就不再是你們的兄弟、同澤!他們隻是虛空的傀儡,是毀滅一切的怪物!他們的存在,隻會吸收冥界的力量,壯大虛空!憐憫他們,就是背叛所有還活著的同澤,就是背叛地府,背叛冥界!”
我停頓了一下,讓這殘酷的事實砸進每一個將士的神魂深處。我看到他們眼中的恐懼開始被一種更加複雜的、混合著悲痛、憤怒和決然的神色取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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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朕命令!”我聲音冰冷,下達了在天界前線用無數犧牲換來的、最殘酷的應對條例,“所有將士牢記:與虛空作戰,絕對不能被它們沾染!一旦肢體、魂體被虛空能量觸及,無論傷勢多重,立刻、毫不猶豫地,切掉被沾染的部分!用你們的神力、魂力封住創口!”
下方傳來一片倒吸冷氣的聲音。自殘?這對魂體而言,傷害極大,甚至可能傷及本源!
“如果……”我的聲音更加冰冷,帶著一種近乎無情的殘酷,“如果沾染速度太快,來不及切除,或者沾染麵積過大,超過魂體三成……”
我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最後的命令:“那就……自爆!立刻自爆!”
“什麼?!”
“自爆?!”
“陛下!”
這一次,連玄陰、墨鴉等人也失聲驚呼,臉上寫滿了駭然。自爆,意味著魂飛魄散,永世不得超生!這對於任何擁有靈智的存在而言,都是最極端、最無法接受的選擇!
“這是命令!”
我厲聲打斷所有的質疑和驚呼,目光掃過每一個核心重臣,掃過下方每一個將士,“朕知道這很殘酷!但這是用無數犧牲換來的教訓!一旦被虛空徹底侵蝕轉化,你不僅會變成攻擊同澤的怪物,你的力量,你的魂體,都將成為虛空成長的養料!讓它變得更強大,去殺害更多的同胞!”
我的聲音帶著沉痛,卻也帶著鋼鐵般的意誌:“自爆!是切斷與虛空聯係,避免成為它幫凶的……最後,也是唯一的手段!為了地府,為了冥界,為了你們身後需要守護的億萬子民,必須這麼做!沒有第二種選擇!”
死一般的寂靜籠罩了戰場,隻有遠處虛空生物不斷的嘶鳴和爆炸聲作為背景。每一個將士都看著我,眼神中充滿了掙紮、恐懼,但漸漸地,一種被逼到絕境的狠厲和決絕,開始取代了之前的慌亂。
厲魄第一個反應過來,他猛地一捶自己的胸甲,發出鏗鏘巨響,嘶吼道:“都聽見陛下的命令了嗎?!誰他媽敢猶豫,害了身邊的兄弟,老子先剁了他!沾染了就切!切不了就爆!聽到了嗎?!”
“是!!”震天的回應,帶著一種悲壯和破釜沉舟的氣勢,從防線各處響起。命令被各級將領層層傳遞下去,雖然依舊殘酷,但至少,軍隊有了明確的、應對這種恐怖情況的方法,恐慌被強行壓製了下去。
戰鬥再次變得激烈,甚至更加慘烈。
不時有陰兵在戰鬥中不慎被虛空能量沾染,他們或發出痛苦的吼叫,毫不猶豫地揮刀斬斷自己的手臂、腿腳,或用同伴的幫助切除被汙染的魂體部分,然後被迅速拖下前線救治;更有甚者,在被大範圍沾染、自知無法幸免時,發出一聲絕望而決絕的咆哮,轟然自爆,與周圍的虛空生物同歸於儘,那瞬間爆開的魂力光芒,既悲壯又刺眼。
每一次自爆的閃光,都像一柄重錘,敲擊在我的心頭。但我不能流露出絲毫軟弱,我的眼神必須比鋼鐵更硬。
戰鬥,就這樣慘烈地持續著。
一天,兩天,三天……
時間失去了意義,隻有不斷重複的廝殺、死亡和犧牲。
酆都的傷亡數字以驚人的速度攀升。
原本齊整的建製,在殘酷的消耗下,開始出現嚴重的減員。預備隊一批批填上去,又很快被打殘。城內的救治點早已人滿為患,蘇雅和那些擅長治療的鬼修們幾乎不眠不休,但麵對虛空侵蝕造成的傷勢,她們能做的也極其有限,更多的是在延緩魂體的消散。
虛空生物仿佛無窮無儘,而且出現的個體越來越強。開始出現身高數丈、渾身覆蓋著厚重紫黑色骨甲、能硬抗弩炮轟擊的“巨力魔”;有能釋放出乾擾神魂、讓陰兵陷入混亂幻覺的“低語者”;有速度極快、形如鬼魅、擅長偷襲的“影襲獸”;甚至出現了少量能夠短暫撕裂空間、進行小範圍瞬移的“相位行者”,它們往往能突然出現在防線內部,造成巨大的混亂和殺傷。
我作為最高戰力,也不得不出手更加頻繁。
鎮魂劍不知斬殺了多少強大的虛空個體,天君之力一次次爆發,清空大片的區域,為搖搖欲墜的防線爭取喘息之機。但我也能感覺到,連續的高強度作戰,讓我原本就沒有完全恢複的神力消耗巨大,左臂舊傷處的麻木感,在頻繁催動力量時,也開始隱隱作痛,仿佛在提醒著我那潛伏的隱患。
玄陰和墨鴉在後方竭儘全力,調動著地府一切可以調動的資源。
物資像流水一樣消耗,兵員捉襟見肘。墨鴉的輿論引導早已從“勝利”轉向了“悲壯”與“犧牲”,用一個個自爆殉國的慘烈事例,來激發軍民與冥界共存亡的死誌。酆都城,這座冥界第一雄城,仿佛一個流儘了鮮血的巨人,在苦苦支撐。
第四天,第五天……
防線數次被突破,又數次在厲魄、夜梟等人率領精銳部隊悍不畏死的反撲下,強行堵住。
鎮淵軍作為核心王牌,承擔了最危險的反衝擊任務,傷亡同樣慘重。厲魄身上添了無數道傷口,有的深可見骨,纏繞著難以驅散的虛空能量,但他依舊如同瘋虎般戰鬥在最前沿,他的凶悍和身先士卒,是支撐許多將士堅持下去的精神支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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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第六天。
守軍的疲憊已經到了極限。許多陰兵完全是靠著意誌力在支撐,魂體黯淡,動作變形。防線被迫一再收縮,皇城外圍部分區域已經失守,巷戰在部分地區展開。整個酆都,如同風雨飄搖中的一葉扁舟。
然而,就在這近乎絕望的關頭——
天空那持續肆虐了六天的虛空巨洞,突然發生了變化!
它停止了向外傾瀉虛空生物。
那如同洪流般湧出的紫黑色浪潮,戛然而止。
不僅如此,那直徑千米的巨洞,邊緣開始緩緩向內收縮,蠕動的暗紫色能量脈絡光芒也黯淡了下去。洞口的大小,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變小!
這一幕,讓下方所有還在奮戰的將士們都愣住了。
攻擊……停止了?
洞口……在縮小?
是……勝利了嗎?虛空被打退了?
一股劫後餘生的狂喜,剛要在一些將士臉上浮現——
“不要放鬆!警惕!”我厲聲大喝,壓下那初生的、不切實際的希望,“所有人,抓緊時間休整,加固防線!事情沒這麼簡單!”
我死死盯著那個正在緩緩縮小的洞口,心中沒有絲毫喜悅,隻有更深的疑慮和不安。虛空,會這麼輕易退去?根據我在前線的經驗,這種規模的侵蝕洞口,要麼被徹底封印,要麼會持續擴大直到釋放出真正的“大家夥”,這種主動收縮的情況,極為罕見!
它想乾什麼?是力量耗儘?還是……在醞釀著什麼?
酆都城暫時擺脫了那無窮無儘的兵海衝擊,但天空中那個緩緩縮小、卻依舊散發著不祥氣息的洞口,像是一塊更大的陰雲,籠罩在每一個幸存者的心頭。
傷亡極其慘重,軍隊疲憊不堪,而敵人……似乎並未真正離開。
短暫的停戰,帶來的不是安寧,而是更加令人窒息的……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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