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我拍了拍手,像是要抖掉不存在的灰塵
我的目光轉向夜梟。
夜梟立刻微微躬身,等待指令。
“把咱們這些尊貴的‘客人’,”我指了指那些官員,語氣輕鬆得像是安排一次郊遊,“從森羅殿後門,悄悄地‘請’出去。動作輕點,彆驚動了外麵的無關人等。”
“目的地,”我頓了頓,目光似乎穿透了森羅殿厚重的牆壁,望向了酆都城的某個方向,“酆都城,毗鄰忠魂營的那段城牆。上麵視野好,風也大。”
“是。”夜梟沒有任何疑問,低聲應道。他轉向那些暗衛,沒有出聲,隻是做了幾個極其簡潔的手勢。
暗衛們立刻行動起來。他們動作迅捷而有序,兩人或三人一組,架起那些早已失去反抗意誌的官員,捂住他們的嘴,如同拖拽沒有生命的麻袋,迅速而安靜地向大殿後方那些不起眼的側門、帷幕後的通道移動。整個過程幾乎沒有發出大的聲響,隻有衣料摩擦和輕微拖拽的聲音,混合著某些官員壓抑的嗚咽。
我站在原地,看著他們被一個個帶走。周衍是被兩名暗衛一左一右架著胳膊拖走的,他的官袍下擺拖在地上,像一條死狗的尾巴。雷震倒是硬氣一些,試圖自己走,但被暗衛在膝彎處不輕不重地踢了一腳,踉蹌了一下,還是被架了起來。
很快,大殿中央變得空蕩起來,隻剩下我,玄陰,墨鴉,厲魄,夜梟,以及少數幾名負責警戒和最後清理痕跡的暗衛。
空氣中還彌漫著魂力波動、恐懼和血腥混雜的沉悶味道。
“厲魄。”我叫道。
“陛下!”厲魄立刻上前一步,臉上還帶著剛才踹人後的興奮餘韻。
“交給你個活兒。”我看著他說,“你現在立刻去安排。讓咱們留在城裡的那部分鎮淵、攀霄兩軍的兄弟,動起來。”
厲魄眼睛一亮:“陛下您吩咐!”
“第一,”我伸出食指,“讓他們用換防、緊急集合或者彆的什麼聽起來合理的名義,把現在酆都城內外所有原守軍部隊,全部請到西城的忠魂營大校場去。注意,態度要‘客氣’點,但動作要快,要確保所有成建製的守軍都過去,營房、哨卡這些地方,暫時由咱們的人接管。”
“第二,”我伸出第二根手指,“等守軍都進了忠魂營校場,咱們的人再分出一部分跟著進去。然後……”
我笑了笑,那笑容有點冷,也有點惡趣味:“找個嗓門大、會演戲的兄弟,站出來,對校場裡那些守軍宣布——就說,朝廷文武大臣已經聯合決定,要‘清君側’、‘正朝綱’,廢黜我李安如這個‘昏聵無能、導致冥界大劫’的大帝。鎮淵、攀霄二軍,還有各位朝廷大員,已經決定‘順應天命’,撥亂反正。現在,邀請所有忠魂營的守軍兄弟們……一起入夥。共襄盛舉,推翻暴政,共享富貴。”
我頓了頓,看著厲魄:“聽明白了嗎?就是測一測,這些守軍將士,聽到這種‘造反’的邀請,第一反應是什麼。是歡呼雀躍跟著乾?是猶豫觀望?還是……直接罵娘,甚至想動手?”
厲魄撓了撓他那頭亂發,咧嘴笑了:“懂了!陛下,這不就是測測這幫兔崽子的忠心嘛!看他們是跟著那些官老爺屁股後麵跑,還是心裡還記著誰是真正的大帝!這活兒帶勁!交給我!”
“嗯,”我點點頭,“注意控製局麵,彆真打起來造成不必要的傷亡。咱們的人要占絕對優勢,隨時能壓製可能出現的騷亂。重點是觀察反應,記錄表現。”
“明白!”厲魄一抱拳,轉身就往外走,腳步虎虎生風,顯然對這個“釣魚執法”加“忠誠度測試”的任務充滿了乾勁。
看著厲魄高大的背影消失在側門後,一直沒怎麼說話的墨鴉,輕輕咳嗽了一聲。
他往前走了兩步,站到我側後方一點的位置,臉上帶著他那慣有的、似笑非笑的表情,但眼神裡有些許不解。
“陛下,”墨鴉的聲音不高,帶著點斟酌,“搞這麼大排場……又是押人上城牆看戲,又是讓軍隊演這麼一出……是不是,有點……太興師動眾了?”
他頓了頓,補充道:“這些守軍,大部分都是冥界本土招募的陰魂士卒,受訓時間也不短了,各級軍官雖然有些是後來提拔、可能跟下麵那些家夥有牽扯,但底層士卒……按理說,對天庭西天沒什麼概念,對陛下您和地府獨立這件事,認同度應該不低。直接讓暗衛或者厲魄他們去營中甄彆、抓捕有異心的軍官就是了。現在這樣……”
墨鴉沒有說完,但意思很明顯:效率不高,而且有風險,萬一玩脫了,真引起軍隊嘩變,雖然能鎮壓,但也麻煩。
我轉過身,看向墨鴉,又看了看同樣露出思索神色的玄陰,以及沉默但顯然也在聽的夜梟。
我沒有立刻回答,而是背著手,慢慢踱了幾步,走到大殿一側的窗邊。我望著窗外酆都那鱗次櫛比、但許多地方依舊殘留著戰火痕跡的建築,沉默了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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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我轉回身,臉上沒什麼特彆的表情,隻是指了指剛才那些官員被拖走的方向。
“墨鴉,玄陰,夜梟。”我依次叫他們的名字,“你們覺得,今天在殿上這些人……有一個算一個,是不是都該殺?該立刻處決,魂飛魄散,以儆效尤?”
三人同時沉默了一下。
玄陰先開口,聲音沉穩,但帶著謹慎:“陛下,依律,逼宮、弑君、謀逆,皆是十惡不赦之大罪,株連魂魄亦不為過。今日殿上參與者,按律……皆當嚴懲。”
墨鴉則微微搖頭,接口道:“玄陰所言是法理。但……陛下,若真將今日在場文武數百官員儘數誅滅,冥界朝堂,立時癱瘓。六部九卿,各司衙門,中樞運轉之官吏,十去七八。大戰方歇,百廢待興,若中樞停擺,政令不出酆都,各地必然再生混亂。代價……太大。”
夜梟言簡意賅:“殺一批,留一批,用一批。”
我點了點頭,臉上露出一絲笑意,但那笑意沒什麼溫度。
“你們說的都對。”我走回他們麵前,“按律,該殺。按現實,不能全殺。大戰之後,冥界需要穩定,需要恢複。政務、民生、軍務、重建……千頭萬緒,離不開這些熟悉事務的官吏。哪怕他們中間很多人心思不純,能力也參差不齊,但至少,他們知道流程,知道怎麼讓這個龐大的冥界官僚機器,勉強轉動起來。”
我的目光變得銳利:“所以,今天這些人,不能全殺。甚至,大部分都不能立刻殺。有些是周衍、雷震的核心黨羽,必須清除。有些是見風使舵、被裹挾進來的牆頭草。還有些……可能壓根沒想今天會發展到逼宮這一步,隻是想著來分一杯勝利的羹,撈點好處。”
我頓了頓,語氣裡帶上一絲嘲弄:“這些家夥,留著,暫時還得用。至少,在冥界緩過這口氣,培養出新一批可靠且能乾的官吏之前,還得用他們。”
“但是,”我話鋒一轉,聲音冷了下來,“問題就來了。今天朕把他們抓了,嚇唬一頓,然後呢?把那些罪大惡極的殺了,把剩下的,高高舉起,輕輕放下,訓斥一番,罰俸降職,甚至官複原職?”
我看著他們三人:“他們會怎麼想?會不會覺得,哦,原來逼宮弑君,也不過如此?失敗了,無非是死幾個帶頭大哥,我們這些跟著搖旗呐喊的,頂多挨頓罵,罰點錢,官照做?下次,再遇到類似的機會,比如朕哪天真的重傷垂死了,或者冥界又遇到什麼大危機了,他們會不會心裡又活泛起來?想著,上次沒成功,是準備不足,這次準備充分點,會不會就能成事?會不會想著,賭一把,贏了就是新的周衍,新的雷震,權傾朝野,富貴無邊?”
我搖了搖頭,語氣斬釘截鐵:“不能給他們這種幻想。朝堂鬥爭,清洗內部,是必然的。但不能變成每隔幾年就來一次‘大清洗’的循環。太頻繁,傷筋動骨,人心惶惶,沒意思。我覺得……一百年左右來一次,頻率就差不多了。”
墨鴉嘴角抽了抽,想說什麼,又忍住了。玄陰和夜梟則是一臉肅然。
“所以,”我繼續說道,語氣緩和了一些,帶上了一點計劃得逞般的淡淡得意,“今天這場戲,就很有必要了。”
“朕要讓他們親眼看著,親耳聽著。”我的目光仿佛已經看到了城牆上的景象,“讓他們看看,他們以為可以輕易煽動、可以作為武力憑仗的普通守軍將士,當真正麵臨‘造反’選擇時,會是什麼反應。”
“朕要讓他們明白,就算朕今天真的‘實力大退’,就算朕暫時無法用絕對的力量碾壓他們……”
我頓了頓,一字一句地說,“這冥界的億兆臣民,這地府的百萬陰兵,他們的心,他們的忠誠,依舊在朕這邊。不是在他們這些高官顯貴許諾的‘富貴’和‘權力’那邊。”
“朕要打掉的,不僅是他們這次作亂的膽氣,更是他們心裡那點‘隻要控製軍隊、煽動民意就能成事’的僥幸和狂妄。朕要讓他們從靈魂深處感到恐懼和絕望——隻要朕還坐在這幽冥大帝的位置上一天,這冥界的‘勢’,就永遠在朕這邊。他們任何小心思,任何拉幫結派、培植黨羽、暗中串聯的行為,在真正的人心向背麵前,都是笑話。”
我的目光掃過三人:“今天放了他們,他們回去後,隻會更加戰戰兢兢,如履薄冰。他們會把今天在城牆上看到的一切,深深地刻進魂魄裡。他們會互相告誡,也會‘教育’後麵補上來的新晉官員——彆動歪心思,大帝根基之深,遠超你們的想象。這樣,至少能保冥界朝堂百年的相對安穩。我們也能有足夠的時間,慢慢培養新人,潛移默化地替換掉這些朽木,而不是急著用血洗的方式,導致青黃不接,政局動蕩。”
玄陰、墨鴉、夜梟三人聽完,臉上都露出了恍然和深思的神色。墨鴉更是輕輕擊掌,低聲道:“陛下深謀遠慮……如此一來,恩威並施,既懲戒了首惡,震懾了餘黨,又穩住了朝局,收攏了軍心民心……還順帶敲打了潛在的不安分者。一舉數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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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梟點了點頭,表示完全明白。
玄陰則是深深一揖:“朕思慮周全,老臣佩服。”
我擺擺手,示意不必多禮:“走吧,戲台搭好了,咱們也去看看。彆去太早,免得搶了厲魄那家夥的‘風頭’。”
我們四人,加上幾名貼身暗衛,沒有使用任何法術快速移動,就這麼步行走出了森羅殿,穿過重重宮闕,走向酆都西城。
一路上,我刻意放慢了腳步。
酆都城內,雖然大劫已過,虛空洞口被封印,但戰爭的創傷隨處可見。不少建築坍塌損毀,街道上堆放著來不及清理的瓦礫和戰爭垃圾。魂力構成的“天空”依舊顯得暗淡,遠未恢複曾經的清朗。來往的陰魂百姓,臉上大多帶著劫後餘生的疲憊和茫然,行色匆匆,很少能看到笑容。
雖然我收斂了氣息,但玄陰、墨鴉、夜梟的官服和氣勢還是很顯眼,看到我們這一行人,不少陰魂認出了我們,紛紛避讓到道路兩旁,有些膽子大點的,或者年紀老些的陰魂,會停下來,躬身行禮,低低喊一聲“陛下”或者“大人”。
我沒有擺什麼大帝的架子,而是儘量放緩了臉色,對幾個行禮的老鬼點了點頭,甚至還對一個抱著破損魂器、怯生生看著我們的小鬼笑了笑,抬手虛虛揉了揉她的腦袋。
“玄陰,墨鴉。”我一邊走,一邊對跟在我左右的兩人說道,“看到了嗎?酆都這樣子,不行。得快點動起來。”
玄陰立刻應道:“是,陛下。工部、戶部已經在擬定重建章程,隻是……朝堂紛擾,進度稍緩。老臣回去立刻督促。”
“不僅要修房子,清街道。”我指著路邊一些明顯魂體黯淡、氣息虛弱的陰魂,“民生更要緊。魂食的配給要跟上,質量也要保證。受損的魂田、礦場要儘快恢複生產。還有那些在戰爭中失去‘家人’、魂體受損嚴重的,要有撫恤,要有安置。冥醫殿的人手夠不夠?不夠就從各地調,或者抓緊時間培養。”
墨鴉接口道:“陛下放心,這些臣與玄陰大人已有初步規劃。隻是資源調配、人手安排,確實需要中樞各衙門高效運轉。今日之後,想必能順暢許多。”
“嗯。”我點點頭,“人心惶惶,不利於恢複。要儘快讓百姓感覺到,劫難真的過去了,生活能回到正軌,甚至比以前更好。輿論引導要做好,多宣傳一下戰後的重建計劃和未來的前景。那些犧牲將士的撫恤和褒獎,更要隆重,要讓他們和他們的‘家人’感受到榮耀和關懷。”
我說著,看向了稍微落後半步的夜梟。
“夜梟。”
“陛下。”夜梟上前半步。
“軍隊方麵。”我放緩了腳步,“現在冥界常備軍,除了鎮淵、攀霄二軍,其他的……在之前守城和虛空入侵中,損失慘重,建製幾乎打沒了。就算有些零散部隊,也急需整編重建。”
夜梟點頭:“是。陛下,如今冥界已與半數人間形成‘雙生世界’,虛空威脅永除。鎮淵、攀霄兩軍現有兵力合計約二十萬,皆是百戰精銳。臣以為,維持此規模,輔以一定數量的城防、治安部隊,足以保冥界長治久安。軍隊規模若過於龐大,易生臃腫,耗費資源,也非長久之計。”
夜梟的考慮很實際。和平降臨,確實不需要維持龐大的戰爭機器。
但我卻搖了搖頭。
“不,夜梟。”我看著前方漸漸接近的高大城牆輪廓,聲音平靜,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意味,“鎮淵、攀霄二軍,以後……不計算在冥界常規軍隊體係之內。”
夜梟腳步微微一頓,麵具下的眼睛似乎閃過一絲疑惑:“陛下?這是何意?二軍是陛下親軍,戰力最強,若不納入常規體係,如何定位?又由何者承擔冥界防務?”
玄陰和墨鴉也看了過來,顯然同樣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