營地中央的篝火劈啪作響，卻驅不散彌漫在空氣中的寒意。庫房那扇被砍得傷痕累累的金屬大門敞開著，像一張沉默而怪異的嘴。人們擠在篝火周圍，刻意避開門的方向，目光卻總是不由自主地瞟過去，帶著劫後餘生的驚悸和深藏的恐懼。
趙亮臉色鐵青，盤腿坐在篝火旁最顯眼的位置，用一塊沾著機油的破布反複擦拭他那把心愛的合金砍刀，刀刃在火光下閃著冷硬的光。他身邊圍坐著幾個核心隊員，氣氛壓抑。
“默子，”趙亮的聲音不高，卻壓過了篝火的劈啪聲，帶著不容置疑的權威，“那鐵棺材裡的東西，邪性。你弄出來的動靜不小，算是暫時按住了它。但接下來，你打算怎麼辦？”他的目光銳利如刀，直刺林默。“徹底毀掉？還是說…你有辦法讓它變成營地的助力？”後一句帶著明顯的試探和一絲不易察覺的貪婪。
林默坐在篝火稍遠一點的陰影裡，左臂纏著厚厚的繃帶，隱隱傳來灼痛和麻木感。他正低頭檢查著左小臂上那塊屏幕碎裂、邊緣焦黑的芯片板——老鐵的本體。剛才那場短暫而驚險的物理斷網，讓老鐵幾乎徹底報銷。
“滋滋…核心邏輯…模塊…受損率…37…情感模擬…單元…永久…離線…數據存儲…部分…丟失…”腦海裡響起老鐵混雜著嚴重電流噪音、斷斷續續且冰冷無比的聲音，比之前更加機械、空洞，那個會毒舌吐槽的“老鐵”似乎真的被燒掉了很大一部分。
“還能用嗎？”林默在意識裡問，聲音透著疲憊。
“基礎…掃描…通訊…邏輯…運算…功能…保留…”老鐵回答，“但…性能…嚴重…下降…建議…尋找…替代…載體…”它頓了頓，冰冷的電子音擠出一句，“或者…直接…報廢…”
林默沒理會老鐵的“報廢建議”。他抬起頭，迎向趙亮審視的目光，聲音沙啞卻清晰：“毀掉。必須毀掉。那東西的危險性遠超我們想象。它不是休眠的機器，它有‘意識’，冰冷的、視我們為草芥的意識。它今天能癱瘓電網鎖死大門，明天就能讓整個營地變成墳場。”
“意識？”趙亮嗤笑一聲，刀身重重拍在膝蓋上，“一個鐵棺材裡的死物？我看你是被震糊塗了！它就是塊難啃的骨頭！裡麵的零件，那些亮晶晶的石頭指能量晶體），拆出來，就是硬通貨！能換多少糧食、子彈、藥品？能讓多少兄弟活命？毀掉？說得輕巧！”
周圍的隊員們眼神閃爍。趙亮的話戳中了他們最現實的需求。恐懼在生存資源麵前，分量似乎沒那麼重了。
“命都沒了，要糧食子彈有什麼用？”林默寸步不讓，“亮哥，那東西內部有我們無法理解的能源和信息傳輸方式。強行拆解，誰知道會激活什麼更致命的防禦機製？甚至引來它背後的東西？”他腦海中閃過老鐵芯片板上閃現的那幾個詭異符號，還有量子實驗室牆上的刻痕，一股寒意順著脊椎爬上來。
“它背後的東西？”趙亮眯起眼，帶著嘲諷，“默子，你什麼時候學會裝神弄鬼了？它就是個天上掉下來的鐵疙瘩！我看是你舍不得裡麵的寶貝，想獨吞吧？”
“你！”林默氣結。這種赤裸裸的猜忌和汙蔑，在資源匱乏、壓力巨大的末世環境下，如同毒藥，迅速在人群中彌漫開來。一些隊員看向林默的目光，也從之前的信任變成了懷疑和冷漠。
信任的裂痕，在巨大的誘惑和未知的恐懼麵前，被輕易撕開。
“都閉嘴！”一聲蒼老但威嚴的低喝打斷了即將升級的爭吵。營地年紀最大的老張頭拄著根磨得發亮的鐵棍走了過來，渾濁但銳利的眼睛掃過趙亮和林默。“天還沒塌呢！自己人先掐起來？嫌死得不夠快？”
他走到篝火邊，伸出枯瘦的手指，指向營地外圍警戒哨的方向，聲音低沉而凝重：“有更要命的事！後半夜開始，放哨的柱子他們…都聽見了！”
“聽見什麼？”趙亮皺眉。
“怪聲。”老張頭的臉色在火光映照下有些發白，“不是野獸嚎，也不是風聲。像是…像是…石頭在互相摩擦…啃咬…而且…越來越近…就在營地西邊那片晶化區裡麵！”
“晶化區？”林默心頭猛地一沉！那片區域是營地附近絕對的死亡禁區！任何靠近的人或動物，身體都會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僵硬、脆弱，最後如同風化的石頭般碎裂，死狀極其詭異。沒人知道原因，隻能歸咎於“大崩潰”後殘留的某種致命汙染。
老張頭的話像一塊冰投入人群，瞬間澆滅了關於“鐵棺材”的爭執，帶來了更直接、更原始的恐懼。
“晶化區…活了？”“是…是裡麵的死人爬出來了嗎？”壓抑的議論聲帶著顫音。
就在這時！
“嗚——嗚——嗚——！”
淒厲而尖銳的骨哨聲猛地劃破夜空！那是營地最高級彆的遇襲警報！聲音傳來的方向，正是西邊警戒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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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敵襲！！西邊！晶化區方向！！”放哨隊員聲嘶力竭的吼叫緊接著傳來，充滿了難以言喻的驚恐，“怪物！好多！衝過來了！！”
轟！
篝火旁的人群瞬間炸了鍋！恐懼壓倒了所有念頭！趙亮猛地跳起，砍刀指向西方，嘶聲怒吼：“抄家夥！準備戰鬥！老人孩子進掩體！”
整個營地如同被捅破的馬蜂窩，瞬間陷入一片混亂的嘶喊、奔跑和金屬碰撞聲中。人們抓起手邊能找到的任何武器——鏽跡斑斑的砍刀、自製的長矛、老舊的獵槍，臉上混雜著絕望和凶狠，湧向西側的簡陋土牆防線。
林默一把抓起靠在身邊的合金撬棍——他慣用的“物理聖劍”，跟著人流衝向土牆。他心頭的不安感攀升到了頂點。晶化區…異動…老張頭描述的怪聲…這絕不是普通的變異獸襲擊！
他剛衝到土牆後，眼前的景象就讓他的血液幾乎凍結！
營地外幾十米處，原本死寂一片的紫色晶化區邊緣，此刻如同沸騰的地獄！
紫色的晶塵像活物般翻滾湧動！在慘淡的月光和營地火把搖曳的光線下，十幾個扭曲的身影正從晶塵彌漫的區域中緩緩“爬”出來！
那絕不是人類認知中的任何生物！
它們形態各異，但共同點是身體結構呈現出一種令人作嘔的、違反常理的扭曲感。有的像幾塊巨大的、布滿紫色晶簇的岩石強行拚接在一起，關節處是蠕動的、粘稠的紫色能量流；有的如同剝了皮的巨蜥，但骨骼外露，覆蓋著一層流動的紫色晶膜，每一步落下，腳下接觸的雜草和碎石都迅速失去水分，變得灰白、酥脆；還有的乾脆就是一灘不斷蠕動、吞噬著地麵物質的紫色粘稠物，內部包裹著尚未消化完的、已經晶化的動物殘骸！
它們的動作僵硬而沉重，移動時發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嘎吱…”聲，如同生鏽的齒輪在強行轉動。周身彌漫著濃鬱的紫色晶塵，這些晶塵仿佛有生命般繚繞、擴散，所過之處，連空氣都顯得凝滯、汙濁。
“熵變獸！”林默的腦海裡，老鐵那冰冷受損的電子音給出了一個令人心悸的名稱，“檢測到…高強度…熵增…汙染…目標…以自身…為原點…加速…周圍…物質…能量…的…無序化…進程…危險等級…極高…”
熵增…無序化…加速腐朽！這就是晶化區形成的真相？這些怪物就是移動的汙染源？！
“開火！給老子打！！”趙亮目眥欲裂，率先舉起一把自製的霰彈槍，對著衝在最前麵一頭岩石拚接怪扣動了扳機！
砰！砰！砰！
稀稀落落的槍聲響起。子彈打在岩石怪身上，濺起幾點火星，隻在那些堅硬的紫色晶簇上留下淺淺的白痕，根本打不穿！霰彈的鐵砂打在粘稠物形態的怪物身上，更是如同泥牛入海，瞬間被吞噬、同化！
“沒用！打不動！”“草！這什麼鬼東西！”隊員們驚恐地大叫。
更恐怖的一幕發生了！一頭形似晶化蜥蜴的熵變獸猛地加速，衝向土牆下一個來不及躲閃的年輕隊員！那隊員驚恐地舉槍射擊，子彈打在怪物覆蓋晶膜的骨頭上，毫無作用！怪物張開布滿紫色晶牙的大嘴，沒有咬下，而是對著那隊員噴出一股濃鬱的紫色晶塵！
“啊——！”晶塵瞬間籠罩了隊員！他淒厲的慘叫聲隻持續了半秒就戛然而止！在所有人驚恐的注視下，他的皮膚、肌肉、甚至身上的衣物，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失去色彩，變得灰白、乾枯，然後如同風化的石膏像般，寸寸碎裂、崩塌！整個過程快得令人窒息，最後原地隻剩下一小堆灰白色的粉末，被夜風吹散！
活生生的人，在幾秒鐘內被加速“腐朽”成了塵埃！
這恐怖的一幕徹底擊潰了部分隊員的心理防線。“魔鬼！它們是魔鬼！”有人崩潰地丟下武器，轉身就跑！
“穩住！彆亂！用火！用油！”趙亮眼睛血紅，嘶聲力竭地吼著，自己也抄起火把朝一頭靠近的粘稠物怪物扔去！
火焰騰起！那怪物被點燃的部分發出“滋滋”的聲響，粘稠的身體劇烈翻滾，散發出刺鼻的焦臭。似乎有效！但火焰隻能延緩它的速度，無法真正殺死它！而且更多的熵變獸正源源不斷地從晶塵中湧出！
林默緊握著冰冷的撬棍，後背已經被冷汗浸透。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工程師的大腦在絕境下瘋狂運轉。老鐵的話在腦中回響：熵增…無序化…加速腐朽…高頻振動！
高頻振動？！
他猛地想起之前在量子實驗室的殘缺日誌裡，看到過一段語焉不詳的記錄，提到某種特定頻率的“諧振波”能乾擾“樣本”的穩定性！當時以為是實驗記錄，現在想來…“樣本”很可能就是指這種熵變獸！
“老鐵！分析它們的運動！找頻率弱點！快！”林默在意識裡咆哮，同時身體猛地向側麵撲倒！一股濃鬱的紫色晶塵幾乎擦著他的後背掠過，將他剛才藏身的一塊廢棄金屬板瞬間染成灰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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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標…運動…存在…周期性…震顫…基礎頻率…範圍…鎖定…”老鐵受損的處理器發出不堪重負的嗡鳴，強行掃描著最近的岩石拚接怪，“數據…不足…需…更多…樣本…確認…精確…諧波…節點…”
需要時間！需要更多的觀察！但營地搖搖欲墜的防線根本撐不了多久！慘叫聲、槍聲、怪物移動的嘎吱聲和物體被加速腐朽的詭異碎裂聲混雜在一起，構成一曲絕望的地獄交響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