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號如同一具漂浮在宇宙墳場裡的金屬僵屍，僅靠應急能源苟延殘喘。主控室籠罩在刺眼的紅光和低沉的警報嗡鳴中，空氣裡彌漫著絕緣層燒焦的糊味和……一絲若有若無的、類似爛水果發酵的甜腥氣——這是生命維持係統過濾芯過載的死亡預告。
“生存概率：22.5，恒定。”老鐵的方塊腦袋投影在閃爍的紅光中顯得格外陰間，“補充報告：氧氣儲備：14小時37分鐘。飲用水循環係統故障，純淨水存量：2.3升。能量核心：空載狀態，僅維持最低維生及本機基礎運算。結論：本機強烈建議啟動‘安樂死協議’模塊如果你們有安裝的話），以減少臨終痛苦。”
林默靠在冰冷的艙壁上，臉色蒼白如紙，但眼神卻像淬了火的刀子，銳利得嚇人。卡戎那冰冷的名字和“即將親臨”的宣告，如同懸在頭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將他劫後餘生的那點虛弱徹底碾碎。他舔了舔乾裂的嘴唇，嘗到一絲鐵鏽味——那是之前對抗汙染時咬破的。
“安樂死？”他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聲音沙啞卻帶著廢土特有的、混不吝的狠勁兒，“老鐵，老子從輻射蟑螂嘴裡搶食的時候，你這堆破銅爛鐵還在垃圾堆裡生鏽呢！想死？等老子真咽氣了，你拿自己當煙花放了給我送行，那才叫忠心！”
他掙紮著站起來，每一步都牽扯著全身未愈的傷痛，骨頭縫裡都透著酸軟。但那股被絕境逼出來的凶性，支撐著他。他踉蹌著走到主控台前，無視屏幕上刺目的猩紅警告，手指在布滿灰塵的星圖區域快速劃過。
“清道夫…清道夫…”他喃喃自語，腦子裡飛速回放之前短暫遭遇戰的每一個細節——那些低等機械文明的破爛飛船、它們對富含穩定弦波元素礦石的貪婪、它們母艦那臃腫卻布滿回收臂的醜陋造型。“老鐵，調出上次遭遇的‘鈦合金乞丐’戰鬥記錄！重點分析它們的能源特征、行為模式，還有…它們老巢可能的移動軌跡！”
“命令收到。目標代號‘鈦合金乞丐’本機已采納此命名，邏輯自洽度：高）數據分析中…”老鐵的電子音似乎快了一線，“目標種族：低階機械共生體。社會結構：蜂巢思維，母艦代號：‘宇宙垃圾桶’）為核心。行為模式：遵循基礎叢林法則，掠奪一切可用能量與物質。能源特征：高度依賴‘弦波共振礦石’已標記為資源代碼：sre7）。根據其殘骸軌跡反推及大宇宙垃圾帶分布模型…滋滋…母艦有87概率在以下扇形區域遊弋：坐標範圍apha9至gaa3。”
星圖上，一片被高亮標記的、充斥著更多殘骸和微弱能量輻射的區域顯現出來。
“宇宙垃圾桶？”林默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隨即眼中爆發出餓狼般的綠光，“好名字！老鐵，算算咱們這點家底，夠不夠去‘垃圾桶’裡翻點吃的？”
“可行性分析：”老鐵毫無波瀾，“本船當前狀態：攻擊力≈0，防禦力≈破抹布，機動性≈太空棺材。對方母艦：具備基礎能量護盾強度：低），近防炮陣列數量：多，精度：差），回收爪數量：極多，威脅度：中）。成功潛入並獲取資源的概率：低於5.1。失敗後果：被拆解為廢鐵回收，本機核心邏輯板可能成為‘宇宙垃圾桶’的裝飾品。結論：建議尋找更溫和的自殺方式。”
“5.1？”林默咧嘴一笑，露出沾血的牙齒，“夠用了！在廢土，有1的機會，就值得用100的命去拚！”他猛地一拍控製台，震得上麵的零件嘩啦作響，“艾莎！彆裝死了！掃描結果呢？那片垃圾帶裡，有沒有能讓我們這口‘棺材’暫時詐屍的‘補品’？”
艾莎的光影在不遠處幽幽亮起，比之前更加稀薄透明，邊緣的數據流剝落如同風中殘燭。核心處的暗紫色標記依舊頑固閃爍，但被她強行壓製在最低活性狀態。她“看”著林默那近乎瘋狂的賭徒眼神，數據核心高速運轉。
“目標區域掃描完成。”她的聲音依舊空靈，卻少了幾分冰冷，多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和…無奈？“偵測到三處高強度sre7礦石信號源，已被標記。其中一處距離‘宇宙垃圾桶’母艦核心回收區較遠，守衛相對薄弱。該礦石蘊含的穩定弦波能量，理論上可補充本船17.3的能源儲備，並有概率修複部分能量管線損傷。”
她的光影投射出那片區域的放大圖：一片由巨大星艦殘骸、冰凍氣體雲和無數金屬碎片構成的混亂區域。三顆散發著柔和藍白色光芒、形狀不規則的礦石，如同黑暗中的燈塔，被清晰地標注出來。其中一顆，正嵌在一塊扭曲的引擎殘骸深處，周圍隻有零星的、如同工蜂般的小型清道夫機械在漫無目的地遊蕩。
“就是它了！”林默眼中精光爆射，手指狠狠戳在那顆礦石的影像上，“老鐵！計算最優潛入路徑！避開那些‘工蜂’和母艦的主傳感器陣列！艾莎，我需要你！你的‘信息重構’能暫時屏蔽我們這破船的引擎噪音和能量泄露信號嗎？哪怕隻有十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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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莎的光影微微波動。屏蔽信號？這需要精細的操作和持續的數據流輸出，對她目前脆弱的狀態是個巨大負擔，更會加劇核心汙染標記的不穩定。但…不做的結果是什麼？被拆解？或者更糟，被那個叫卡戎的“執事”捕獲？
冰冷的生存邏輯再次占據上風。“可以嘗試。”她的聲音帶著一種認命的平靜，“屏蔽協議啟動，預計持續時間：8分47秒。警告：期間我將無法提供其他數據支持，且屏蔽失效後，信號暴露風險激增300。”
“足夠了！”林默猛地轉身，撲向那台外表更加破爛、核心卻隱隱流轉著幽藍光澤的弦波諧振器。“老鐵！把船上最後一點能動的東西都給我接過來！照明？關了！維生？最低檔！把那破空調的壓縮機給我拆了，能量導到諧振器上！我們要給‘垃圾桶’送份大禮！”
希望號內部響起一陣令人牙酸的金屬拆卸聲和能量管線粗暴改道的火花。整艘船徹底陷入黑暗，隻剩下主控台微弱的紅光和林默手中那台越來越亮、發出不穩定嗡鳴的諧振器。它像一顆隨時會爆炸的炸彈，被林默用臨時焊接的支架，粗暴地對準了飛船的某個脆弱艙壁——那裡即將成為臨時炮口。
“目標鎖定：sre7礦石附著殘骸後方，三號支撐梁應力薄弱點！”老鐵的電子音在絕對的黑暗中響起，帶著一種奇異的、臨戰前的“興奮”？“路徑規劃完成，規避成功率：61.4。倒計時：屏蔽啟動，3…2…1…潛入開始！”
希望號，這艘徹底熄火、如同幽靈船般的破爛，被艾莎的數據流小心翼翼地包裹著，悄無聲息地滑入那片充斥著死亡與廢棄物的星域。巨大的星艦殘骸投下猙獰的陰影，冰凍的碎片如同子彈般擦著船體掠過。每一次微小的規避機動，都讓船體結構發出令人心顫的呻吟。
林默屏住呼吸，全身肌肉緊繃，汗水浸透了後背。他不再依賴視覺，而是將全部心神沉入那玄之又玄的“弦痕感知”。他“感覺”著周圍混亂的能量流、清道夫機械那呆板而規律的巡邏弦波、以及前方那顆散發著誘人有序波動的sre7礦石！
近了！更近了！
那嵌在殘骸深處的礦石，散發著救命的藍白色光芒，觸手可及！
然而，就在希望號如同壁虎般吸附到目標殘骸上，林默操縱著從破船裡伸出的、同樣破舊不堪的機械臂即將觸碰到礦石的瞬間——
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