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掃描波束如同幽靈,在垃圾墳場上空反複巡弋。暗星戰艦的陰影懸於虛空,熵滅囚籠的邊界清晰可感。死寂,是這片金屬墳場唯一的旋律,壓迫得連鏽蝕的呻吟都顯得奢侈。
“鐵疙瘩”殘破的單眼,黯淡的微光在掃描波束掃過時,會本能地再黯淡一分,模擬著徹底的死寂。林默的意識如同蟄伏在生鏽鐵盒中的困獸,每一秒都在承受著卡戎封鎖的無形重壓與自身存在形態帶來的極致禁錮感。
能源核心枯竭的警報如同背景噪音,在簡陋的待機邏輯中反複低吟。運動係統癱瘓。唯一的“能動”,是那根卡在最後刻劃姿勢的右臂手指。
活著?這算活著嗎?
困於廢鐵,囚於星海,仇敵在側,連動一根手指都艱難…
艾莎…老鐵…你們拚儘一切換來的…就是讓我在這生鏽的棺材裡…當個活死人?
冰冷的自嘲如同鏽渣,磨損著意識。他嘗試著,再次驅動那根卡死的手指。意識深處爆發出強大的意誌電流,試圖強行衝開鏽死的關節!
滋啦——!哢!
一陣劇烈的電火花從手指根部爆開!刺鼻的臭氧味彌漫如果他有嗅覺的話)。關節紋絲不動,反而傳來金屬結構在極限應力下瀕臨斷裂的呻吟!
“警告…右臂指關節…應力過載…結構損傷加劇…”待機邏輯冰冷地播報著壞消息。
徒勞!純粹的徒勞!意誌再強,也無法讓一堆生鏽的廢鐵違背物理法則!
絕望感,混合著對自身形態的厭惡,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試圖淹沒他。卡戎的掃描波束又一次掃過,帶著審視螻蟻般的漠然。
就在意誌瀕臨放棄的刹那,意識深處,那屬於“鐵疙瘩”的、被激活的記憶碎片再次浮現。不再是工程師最後的嘶吼,而是一段日常的、充滿機油味的畫麵:
工程師哼著荒腔走板的小調,用沾滿油汙的手,小心翼翼地拆解著一個複雜的伺服閥。他一邊操作,一邊對“鐵疙瘩”絮叨:“…瞧見沒?這玩意兒精貴著呢…力不能使蠻勁…得像對待小情人一樣…找到它的‘脾氣’…順著勁兒來…硬掰?嘿!等著散架吧老夥計!”
順著勁兒來…找到“脾氣”…
林默的意識猛地一頓!他之前隻想著用蠻力意誌驅動這具廢鐵,卻忽略了它本身的“狀態”和“特性”!這是工程機器人的身體!它有結構,有弱點,有“脾氣”!
他不再試圖蠻力驅動卡死的關節,而是將意識感知如同水流般,小心翼翼地浸入“鐵疙瘩”殘破的軀體內部。
生鏽軸承的滯澀感…斷裂線路的微弱電流泄漏…液壓係統乾涸的粘滯…能源管道徹底的空洞…每一個零件的狀態,都如同清晰的信號,反饋回他的意識。這具身體,早已千瘡百孔,脆弱得如同風中殘燭。蠻力驅動,隻會加速它的崩潰。
順著勁兒來…找到它能承受的“點”…
林默收斂了狂暴的意誌電流,將其轉化為極其微弱、卻持續穩定的引導信號。不是命令關節“動”,而是引導關節縫隙深處那些尚未完全鏽死的微小齒輪,嘗試著…極其緩慢地…逆向旋轉一點點,鬆動卡死的部位。
滋…滋…
微不可察的電流聲在關節深處響起。沒有火花,沒有爆裂。那卡死的關節,在微弱卻持續的引導下,極其艱難地、發出了極其輕微的…鬆動感!
有效!
雖然隻是微乎其微的鬆動,距離真正活動還差得遠,但這微小的反饋,卻如同在絕對的黑暗中劃亮了一根火柴!證明這具廢鐵之軀,並非完全不可控!證明他林默,還能做點什麼!哪怕隻是鬆動一顆生鏽的螺絲!
一股難以言喻的、混雜著希望與辛酸的暖流儘管隻是意識的模擬),湧上林默的“心頭”。他不再急於求成,而是如同最耐心的工程師,小心翼翼地維持著那微弱的引導信號,一點點地“安撫”著這具殘破身體的“脾氣”。
就在他全神貫注於這微小的“鬆動”工程時,意識深處,那個冰冷沉寂了許久的、屬於弦燼核心老鐵)的烙印,似乎被這微弱卻持續的“引導”與“修複”意誌所觸動,極其微弱地…閃爍了一下!
一段極其簡短、冰冷、卻直指核心的數據流,如同被喚醒的底層協議,瞬間切入林默的意識:
`“…檢測到…主體存在維持行為…符合底層協議‘錨點維持’…”`
`“…邏輯碎片…重組…人性參數數據庫…訪問…”`
`“…檢索關鍵詞:‘活著’…‘像人’…”`
`“…核心矛盾:機械之軀vs人性之錨…”`
`“…解決方案:無通用模板…”`
`“…推論:錨點非形態…乃行為…”`
`“…行為定義:選擇…抗爭…感知…連接潛在)…”`
`“…警告:當前環境…連接風險:極高…”`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活著…像人一樣活著…
老鐵的烙印給出了冰冷的答案:不在於你是什麼形態血肉或廢鐵),而在於你做了什麼!在於你是否還能選擇哪怕選擇鬆動一顆螺絲),是否還在抗爭哪怕對抗的是鏽蝕),是否還能感知痛苦與微小的希望),以及…是否尋求連接儘管風險極高)。
這答案,如同一道冰冷的清泉,澆滅了林默因形態而產生的焦躁與絕望,卻也帶來了更深沉的思考。
鬆動一顆螺絲…就是“活著”的證明?
在這片死寂的墳場,麵對卡戎的囚籠,感知痛苦與希望…就是“像人”?
連接?與誰連接?與拾荒者?與黑市裡的渣滓?還是…與頭頂那艘等著碾碎我的戰艦?
林默停止了思考。他再次將意識沉入那根鬆動了一絲的關節。一點一點,持續引導。時間在死寂中流逝,掃描波束如同達摩克利斯之劍,不時落下。
不知過了多久。
哢噠!
一聲極其輕微、卻如同天籟般的脆響,在關節深處響起!那根卡死的手指,在持續的、溫和的引導下,終於…極其輕微地…彎曲了微小的一度!
成功了!
雖然隻是微不足道的一度彎曲,但這意味著禁錮被打破!意味著這具廢鐵之軀,並非完全不可控!意味著他林默,還能…動!
一股強烈的、近乎原始的成就感衝刷著林默的意識!這感覺,甚至超越了當初在星海駕駛飛船的快感!這是他在絕對絕境中,依靠自身意誌和老鐵的冰冷邏輯),從廢鐵中奪取的…第一份掌控權!
他小心翼翼地嘗試著驅動手指,不再彎曲,而是…極其緩慢地…伸展。關節發出細微的、令人牙酸的摩擦聲,但…它在動!
一點一點,如同生鏽的機械鐘表,那根手指在林默精微到極致的意誌操控下,極其緩慢地、艱難地…恢複了極其有限的活動能力!雖然僵硬、遲緩、充滿阻力,但它能動了!
他控製著這根唯一能動的手指,像蝸牛的觸角,極其緩慢地、一點一點地…伸向旁邊一塊尖銳的金屬碎片。
目標:利用碎片,撬開覆蓋在身體上的其他沉重廢料,獲取空間,甚至…尋找可能的修複零件或…能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