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芷放下茶杯，理了理身上綠色的衣裳，平靜地說：“送到我這裡來的都是女鬼，大多是產難死的鬼，也有因意外離世的，女人這一生執著於容貌和身體完整，她們往往死前都已經疼了太久，痛傷了神魂，所以在這裡看似縫補身體，實則是在修補神魂。”
“那若是屍骨零散，如何是好啊？”
“若是那樣，就用竹作骨，線作筋，紙做皮，絮做肉，重塑補全一個身體，神魂自然會附在上麵。”
“這樣補全以後，她們來世投胎就不會殘缺吧？”
“其實縫補的過程中，也是在安撫神魂，原本不補也是可以的，但是神魂受傷以後會記入識海，她來生手腳就會不靈便，像你倆這樣心靈手巧的人，前世身體一定是完好無缺過世的。”
“補過的身體和善終的身體有區彆嗎？”
“善終的身體，是天然一體的，補的有利有弊，也看鬼醫手藝高低。補得好，與天然無差，可能還會比原本的強健；補得稍有差池，一是會留疤痕，二是投胎後，她經常會感覺渾身酸痛，但又沒病。陰間和陽間環環相扣，人總以為是一死百了，實質上是重新開始，互相影響。”
“若是生前病死的鬼到陰間又會如何？”
“那樣的鬼受病痛折磨，到了陰間後也得有相關的鬼醫幫助，要除掉病痛帶來的神魂傷害，否則投胎後他會頭痛。”
“若是升天了呢？”
“那就無礙了，能回天界的神魂本來就不留戀身體，身體隻是他的一個軀殼罷了，如大樹落葉，從陽間得來，自然會落在陽間。送到我這裡來的，都是要排隊去投胎的鬼，對人間的執念很深。”
“她們生前應該也沒有做過惡事吧？”
“應該沒有，若是做了惡事，就不會送到我這裡來，就會先送到懲惡司去受罰，在十八層地獄裡受苦，災消難滿後，自然有鬼差大人給他祛除疼痛，送他去輪回。”
“為什麼世間都說是女鬼凶狠？尤其是產難的鬼，說她們是鬼子婆。”
“人若橫死，若不能及時魂歸地府，怨氣太深，就會化為惡鬼，女人生產本來就疼得九死一生，如果難產，心中難免有怨恨。還有就是產後死去的女鬼，沒有產下胞衣或者是沒受到好的照料，感染死去的，這種死法，家人都會害怕。”
“那又是為何？”趙小姩不解地問，舒小欣臉上卻布滿了想起往事的恨意。
“家人做了虧心事，自然也怕受到報複，疑心生暗鬼，鬼魂就會借恐懼之力越來越強，本來就有恨怨，肯定是想報複的。你看小欣妹子，若不是鬼差大人及時去收她走，她不是也想報複嗎？”
舒小欣點點頭說：“那時我自己還不知道自己有那個能力，剛死時自己還糊裡糊塗的，以為自己還活著，被鬼差大人鎖走後，心裡冤屈，在閻羅王殿告了狀，他們都受到了懲罰，我心裡還恨恨不已呢。”
“我還記得小欣妹子產子時，一邊生一邊罵，彆人是喊疼，她是在罵人。”
“鬼罵人對陽間人有影響嗎？”
“當然有影響了,在人間，你罵誰，誰都會生氣，被鬼罵了，肯定要倒點黴。就看你的護法神能不能護住你了，護住了影響小，護不了就倒大黴。”
“對了，人間生孩子要坐月子，就是為了防止子宮脫垂吧，這裡也坐月子嗎？”
“這裡也坐月子，是為了讓產難的鬼神魂恢複。人間坐月子要比這裡時間長，真正的月子最好能休夠100天，哪怕是身體恢複無差，也不要同房再次懷孕。好地怕種三年麻，好女怕生三年娃，懷孕生產對女人傷害虧損太大，一定要好好滋補修複。”
“這麼說來，陽間一個月的月子，其實隻是最基本的恢複，離真正恢複好還差很多，對嗎？”
“是這樣的，真正的子宮複位，骨骼和內臟得到休養，至少要一百天以上。傷筋動骨還一百天呢，而且很多女人還要哺乳，這樣的話，女人隔三年以上再生比較好。”
“白鬼醫，為什麼在很多男人眼裡和婆婆嘴裡，女人生孩子就像母雞下蛋一樣容易呢？”
“趙鬼差，你這個心思單純勁兒，到了地府還是一如既往呀。那樣說是因為你不是婆婆親生的呀，她生過孩子，吃過苦，受過累，她怎麼能不知道這中間的厲害，但凡他們給你說這樣的屁話，就是想趁機拿捏你，收拾你，趁你虛弱的時候，讓你乖乖聽話，把你訓成一個工具人罷了。你身子骨差了，那和他們婆家有什麼關係？與他們無關啊，你身子骨弱了，也跟他們爭不起來，吵不起來，打不贏，也罵不動，把你弄糟糕了，斷絕了你離家出走的心思和本錢。”
“這不是純壞嗎？他們就沒想過產婦死了，他們家還得再娶?”
“能說出這樣屁話的人家，在媳婦沒磨死之前，就會折磨媳婦的，說女人生孩子像雞下蛋一樣的容易，首先是要抹殺女人的生育之功，你可以反嘴問問婆婆，你生個兒子像下蛋這麼容易，你咋不多生他一兩百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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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肯定得打起來。”
“是呀，生孩子死了的女人都沒有發言權了呀，都到我這裡來了呀。惡婆婆的潛台詞是你生孩子容易得很，就跟雞下蛋一樣，但是她自己養兒育女可不容易，受儘了人世間的苦。”
“趙姐姐，這就是典型的婆家給兒媳婦洗腦，他們總覺得你到婆家來什麼也沒有乾，吃他家的用他家的了，既心疼你吃，又心疼你穿，隻要你不像牛馬一樣地累死累活給他家賣命，就是對不起他家。所以你還想坐長月子，想啥呢？最好前腳生完孩子，後腳就起來操持家務，伺候他們一大家子。”
舒小欣翻了一個大白眼，憤憤不平地接著說，“所以說現在的女人不愛生，不願生，實在是輸不起。催生催育的都是利益獲得者，受苦受累的全是女人自己，沒整頓好家庭之前最好彆生孩子。”
趙小姩回想起自己生孩子的時候，媽媽還在，大部分時候都是媽媽親自照顧的。又問：“若婆家不給力，乾嘛不讓自己媽媽照顧呢？”
白鬼醫和舒小欣相視一笑，都從彼此眼中看懂了：趙鬼差真的是一個很單純很單純的蠢鬼，到了地府也還沒有長出心機來。
白鬼醫既然做了小分身趙小醫的師父，自然也要給趙小姩答疑解惑，至少讓本體懂了，小分身以後也不會那麼天真。
白芷招呼大家喝茶吃果子，笑著說：“人性比鬼性複雜，到了地府，懲罰分明，做不得假。人間卻是不同，咱們先吃點好果子，慢慢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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