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振華看著眼前這個因浮腫而圓胖的老人,想起往日那個乾瘦利索的老娘,再也回不來了,一時悲從中起,放聲嚎哭。
“娘哎,你莫走!”
眾人都知道王盼弟走了,兒孫們一起放聲大哭。
秀招哭倒在床前,被李光宗一把拉住,讓她彆把眼淚滴在王盼弟身上,據說這樣會讓老人家不好走。
聽到這話,李振華也向後移了一兩步,跪在床前哭。
從前他是躲著老娘的,怕自己老娘這個人,想起一出是一出,不知道會給自己惹出什麼樣的亂子來。
現在她走了,那些不好的記憶好像也被她帶走了,剩下的全是她的好,還有自己對她的虧欠。
陳荷花是王盼弟喪事中,惟一流著眼淚,卻頭腦冷靜的人,她叫來了陳家村的人,請人牽頭來主持工作,操辦了葬禮。
送王盼弟上了祖墳山,拆了靈棚,答謝完眾位鄉親出人出力。
一家人累得人仰馬翻。
陳荷花坐在灶房裡燒水烤火,外麵又飄起了冷雨。
李振華和弟弟李光宗夫妻倆坐在堂屋裡,商量著以後的生活怎麼安排。
王盼弟對李振華說的最後一句話是:李家的一切都交給你了。
李振華感覺自己被賦予了重任,必須過好自家和弟弟家的日子。
李光宗和媳婦秀招都能掙工分,吃飯不愁,就是錢緊張。王盼娣活著的時候,老人可以幫他們,還有李振華夫妻給的補貼。
現在老人沒有了,李光宗又不是能乾的健全人,還有兩個兒子要養,家裡日子會難過的。
李振華的意思是鄉下的教育水平有限,兩個侄子讓他帶走,放到城裡讀書,這樣可以給李光宗夫妻倆減輕負擔。
李光宗是男人,隻要對孩子有好處的事情,他咬咬牙就同意了。
陳秀招舍不得兒子離開,她眼下隻有這兩個兒子,自從出生,一天都沒有離開過她的眼皮。
眼淚不自覺又湧了出來,還是婆婆活著的時候好過,生死離彆,非得要安排在一起進行嗎?
家安突然從臥房裡跑了出來。
木頭做的房子本來就不太隔音,在堂屋裡人大聲說話,大家都能聽見。
家安說:“大爸爸,我不去城裡,我留在屋裡頭做活,給家裡砍柴,讓我哥去,他人乖一些。”
“家安,你還小,要聽大人的安排。”
“大爸爸,我不小了,前兩年我哥午陽就上山砍柴,是我奶奶舍不得我,讓我放鴨子。”
“你的意思是你一人留在家裡陪父母?”
“嗯,讓我哥午陽一人去外麵就好了。就像大爸爸你在外麵,我爸爸在陳家村一樣,這樣家裡家外都能顧得到。”
“你這孩子……”
三個大人,都被孩子的選擇淚目了,家安還不知道他的選擇,以後生活道路會和他哥哥有多大的差彆。
此刻,他過早地選擇了責任。
睡醒後的午陽沒了選擇,他必須進城去上學,扛起繼續榮耀家族的重任。
李振華在決定這一切事情的時候,他誰都考慮到了,唯獨沒有考慮到自己妻子陳荷花的心情。
陳荷花聽著他們在議論李家的未來,雖然烤著火,可心卻越來越寒。
真正的心寒,不是大吵大鬨。真正的失望,也不是淚流滿麵,而是都不再主動,不再談心,更不關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