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柏絕望的控訴,如同最後一根稻草,壓垮了沉骸穀舊營地幸存者們心中僅存的、名為“希望”的脆弱支柱。星髓玉碎片那幽藍的光芒,不再是救贖的星辰,而是冰冷刺骨的嘲諷,照亮了“延緩”表象下加速腐爛的殘酷真相。地穴內死寂無聲,連幽凰胸口毒藤那急促如戰鼓的搏動聲,都仿佛被這沉重的絕望所吞噬,隻剩下壓抑到令人窒息的沉默。
暮湮靠在冰冷的骨壁上,右臂晶化的冰冷刺痛感仿佛被這絕望的氛圍凍結,深入骨髓。左眼血斑的灼熱依舊,視野中的汙穢殘影似乎也染上了一層灰敗。玄燼揭示的祖脈汙染真相,熵璃警告的滅世喂養,以及眼前這被徹底撕碎的虛假希望…所有的線索都指向一個冰冷的事實:在這片被炁無涯從根源上毒害的土地上,任何局部的掙紮都顯得如此徒勞。他或許真是那把鑰匙,一把注定要打開毀滅之門的鑰匙。
他的目光掃過地穴內一張張麻木、死灰的臉。幾個身上帶著明顯灰白斑點的幸存者,眼神空洞地望著岩柏手中那枚幽藍的碎片,那眼神中已沒有了之前的貪婪或渴望,隻剩下一種被徹底欺騙後的空洞死寂和…一絲被痛苦折磨到極致的麻木哀求。延緩感知又如何?至少,能讓他們在徹底變成石頭前,少受點那深入骨髓的冰冷侵蝕之苦?這卑微的乞求,無聲地彌漫在空氣中。
斷腕的老醫師佝僂著背,看著岩柏手中那枚帶著灰敗雜質的碎片,又看了看自己斷腕處那細微卻頑固的晶體,渾濁的老眼中充滿了醫者麵對絕症的無力與悲涼。他張了張嘴,想說什麼,最終化作一聲沉重的歎息。
就在這時,岩柏停止了啜泣。他枯槁的臉上,淚水已經乾涸,隻剩下一種被絕望榨乾後的、近乎殉道般的平靜。他顫抖著,用布滿老年斑和灰白斑點的手,極其緩慢卻異常堅定地,將那張被他摩挲得發軟、印著孫兒天真笑容的獸皮畫像,小心翼翼地、貼身收好。仿佛那是他靈魂最後一片淨土。
然後,他抬起頭,那雙渾濁卻異常平靜的眼睛,越過暮湮,望向了地穴深處昏迷中依舊因毒藤侵蝕而痛苦蹙眉的幽凰。目光在她胸口那搏動著的、暗金紅與暗紫交錯的詭異藤蔓上停留了一瞬。
最後,他的視線回到了暮湮身上,落在了暮湮那晶化大半、如同沉重石質臂鎧的右臂上。
沒有言語。岩柏隻是緩緩地、極其鄭重地,將手中那枚指甲蓋大小的幽藍星髓玉碎片,用雙手捧著,遞向了暮湮。他的動作緩慢而堅定,帶著一種托付般的沉重,也帶著一種…解脫。
暮湮看著遞到眼前的幽藍碎片,看著岩柏眼中那死寂的平靜,又看了看周圍那些被骨鏽病折磨、眼神麻木卻深處藏著對“止痛”卑微渴望的族人。
資源分配的困境,從未如此赤裸而殘酷地橫亙在他麵前。
這碎片,是虛假的希望,是加速死亡的安慰劑。但它,也確實是這片絕望之地唯一能暫時麻痹痛苦、帶來些許虛假安寧的東西。營地內還有近半的人身上帶著骨鏽病的侵蝕痕跡,包括斷腕的老醫師。幽凰依靠火藤契約強行維係,痛苦不堪,或許…也能用這碎片暫時麻痹?
而他自身,右臂的晶化正在緩慢而堅定地侵蝕著他的身體和力量,那是比骨鏽病更直接、更致命的威脅。這碎片蘊含的“穩定”法則之力,雖然無法逆轉晶化,但或許能延緩它蔓延的速度?為他爭取多一點時間?
自私?無私?生存?犧牲?
無數念頭在暮湮腦海中激烈碰撞。他仿佛又回到了沉骸穀絞刑架下,聽到了岩彪臨死的詛咒;回到了熵璃漠然的斥責;回到了幼年實驗室被封印時的劇痛和暮千熵沉重的低語…鑰匙的宿命,似乎總在逼他做出選擇,而每一次選擇,都伴隨著無法承受的代價。
暮湮的目光最終定格在岩柏枯槁而平靜的臉上,又緩緩掃過那些沉默等待的、被病痛折磨的幸存者。他看到了斷腕老醫師眼中的複雜,看到了幽凰昏迷中依舊痛苦的眉頭。
他緩緩地、極其緩慢地,伸出了自己的左手——那隻尚未被晶化完全覆蓋的手。
他沒有去接那枚碎片。
在岩柏和其他人驚愕、不解的目光中,暮湮的左手五指張開,掌心向下,懸停在岩柏捧著碎片的手掌上方。
嗡!
一絲微弱卻極其凝練的灰燼色光芒,帶著焚滅法則的暴烈氣息,在他掌心凝聚!這並非燼脈的完整力量,而是他強行榨取右臂晶化邊緣、僅存的一點本源精粹!
“你…你要做什麼?!”岩柏的聲音帶著驚恐的顫抖。
暮湮沒有回答。他眼神冰冷而決絕,掌心凝聚的灰燼光芒猛地一壓!
嗤——!
一聲極其細微卻令人心悸的碎裂聲響起!
在暮湮掌心那焚滅之力的精準碾壓下,岩柏手中那枚堅硬無比的星髓玉碎片,瞬間布滿了蛛網般的裂痕!緊接著,在眾人難以置信的目光中,化作了極其細微、閃爍著幽藍光澤的粉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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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湮的手掌如同一個無形的磨盤,精準地控製著力量,將粉末均勻地分成十幾份極其微小的份額。每一份粉末,都如同塵埃般細小,卻散發著那虛假的、能麻痹痛苦的幽藍微光。
他收回手,掌心那點灰燼光芒消散,留下的是十幾撮懸浮在他掌心上方、如同幽藍星塵般的粉末。
“每人…一份。”暮湮的聲音沙啞乾澀,如同砂礫摩擦,聽不出任何情緒。他目光掃過那幾個身上灰白斑點最明顯、痛苦之色最深的幸存者,包括斷腕的老醫師。“貼在…痛處。能…撐多久…是多久。”
他掌心的幽藍粉末,如同被無形的手托著,緩緩飄向那幾個病患。
資源分配的困境,被他以一種最殘酷、也最直接的方式打破。不偏不倚,每人一份。不分強弱,不論親疏。用這虛假的安慰劑,去麻痹真實的痛苦。這是他唯一能做的“公平”。
那幾個病患呆呆地看著飄向自己的幽藍粉末,眼神中充滿了難以置信的複雜。有人下意識地伸手去接,指尖觸碰到粉末的瞬間,感受到那熟悉的清涼穩定氣息,麻木的臉上閃過一絲短暫的、如同吸毒般的慰藉和解脫。有人則猶豫著,看著那微小的分量,眼中閃過一絲絕望,但最終還是顫抖著接了過去,如同抓住最後一根稻草。
岩柏看著自己空空如也的手掌,又看著暮湮掌心分出的粉末,枯槁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隻有一片死寂的平靜。他默默地退回了角落,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擔,又仿佛失去了最後一點念想。
斷腕的老醫師看著飄到自己麵前的那份微小的幽藍粉末,又猛地抬頭看向暮湮,渾濁的老眼中瞬間充滿了極致的震驚和…一種無法言喻的悲痛!
“大人!您…您的右臂!!!”
暮湮順著老醫師驚駭的目光,緩緩低下頭。
隻見自己那隻剛剛強行催動力量、碾碎星髓玉的右手臂——自手肘以下原本就被灰白晶體覆蓋、如同石質臂鎧的區域——此刻,那粗糙冰冷的灰白色晶體,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如同貪婪的苔蘚般,沿著他的小臂,向上蔓延!速度遠超以往!
晶體覆蓋的區域,皮膚失去所有知覺,變得僵硬、冰冷、沉重!晶體邊緣與血肉的交界處,皮膚呈現出一種病態的、半透明的灰敗感!更可怕的是,他能清晰地感覺到,隨著晶化的蔓延,右臂深處那被暮千熵封印的燼脈本源,正如同被抽乾的泉眼般,傳來一陣陣強烈的空虛感和灼痛!力量正在加速流失!
強行催動本就枯竭的本源精粹去碾碎星髓玉,成了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晶化的反噬,如同饑餓的凶獸,終於等到了他虛弱鬆懈的瞬間,開始了更加瘋狂的吞噬!
暮湮看著自己加速晶化的右臂,臉上沒有任何意外的表情,隻有一片冰冷的麻木和一絲…如釋重負般的疲憊。他緩緩收回左手,那十幾份微小的幽藍粉末已經分發完畢。
血晶的抉擇,代價是他的血肉與力量。他選擇了將那虛假的希望或說止痛的毒藥)均分給絕望的病患,而加速了自身崩解的進程。資源分配的困境,最終以他自身成為代價的一部分而暫時平息。地穴內,幸存者們默默地將那幽藍粉末貼在身上的灰白斑點處,臉上露出短暫的、如同回光返照般的安寧。而暮湮站在陰影中,右臂新增的晶化區域如同沉重的枷鎖,無聲地宣告著:通往最終湮滅之門的道路,又被他用自身的血肉,向前鋪就了一步。幽凰胸口毒藤的搏動聲,仿佛在為這抉擇敲響急促的喪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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