炁無涯的瘋狂與遁走,並未立刻給諸天萬界帶來平靜,反而如同在一鍋將沸未沸的油中投入了一塊寒冰,引發了更為劇烈、更為複雜的連鎖反應。
那遍布各處的十七處熵魘錨點雖已被暮湮逐一擊碎,魔神傀儡亦被淨化湮滅,但其所造成的破壞,卻已深深烙印在了那些受害的界域之中,非短時間內能夠撫平。
黑炎界,天空雖不再是那令人絕望的墨黑,但原本的赤紅色也顯得黯淡無光,仿佛蒙上了一層揮之不去的灰霾。大地上溝壑縱橫,黑色的魔火與尚未散儘的汙血交織,昔日繁茂的黑炎木林化為焦炭,無數城池化為廢墟,屍骸堆積如山。幸存下來的修士與凡人,臉上帶著劫後餘生的茫然與深入骨髓的悲痛,他們麻木地穿梭在廢墟之間,試圖尋找可能的生還者,或是收斂親人的遺骸,壓抑的哭泣聲在斷壁殘垣間低回,如同嗚咽的風。
蒼梧界更是淒慘,界主隕落,頂尖修士死傷殆儘,那滋養神魂的蒼梧古木被魔神傀儡吞噬了大半本源,變得枯黃萎靡,界域靈機大幅度衰退。殘存的人們聚集在僅存的幾片綠蔭下,眼神空洞,未來的道路一片晦暗。沒有強者庇護,界域本源受損,蒼梧界已然淪落,恐怕很快就會成為周邊其他勢力覬覦或掠奪的目標。
類似的情景,在其餘十幾個遭受魔神傀儡肆虐的界域中不斷上演。家園破碎,生靈塗炭,文明斷層,哀鴻遍野。炁無涯為了一己之私,幾乎將這些界域推向了萬劫不複的深淵。
而隨著熵魘錨點的徹底毀滅,“湮相坍縮”大陣的運轉被強行中斷,那股籠罩在諸多界域上空、無形中不斷汲取各界本源力量的詭異吸力驟然消失。所有界域,無論是否遭受直接攻擊,都感覺到那持續了不知多少年的、緩慢卻致命的“虛弱感”停止了。
天地靈機不再持續流逝,甚至開始有微弱的回流和複蘇的跡象。
這本該是值得萬界眾生慶賀的天大幸事。
然而,現實的殘酷卻讓這份“幸事”蒙上了厚厚的陰影。吞噬雖止,但萬界早已因長年的掠奪而元氣大傷,加之此次直接遭受攻擊的界域滿目瘡痍,整個諸天萬界的格局,已然陷入了一種極度脆弱而混亂的“殘局”狀態。
資源的匱乏,強者的隕落,秩序的崩塌,以及…對那始作俑者熵魘聖宗及其遁走聖主未來報複的深深恐懼,如同沉重的枷鎖,壓在每一個知情者的心頭。
在這種背景下,暮湮——這位以雷霆手段摧毀錨點、淨化魔神、間接拯救了萬界的神秘少年,自然而然地成為了所有目光聚焦的焦點。
他的形象,在無數幸存者口中傳播、演變。
在那些被他直接拯救的黑炎界、蒼梧界等界的生靈眼中,他是身負灰金神光、滌蕩魔氛、帶來希望的“湮燼之神”,是值得立廟供奉、日夜叩拜的救世主。他的名號被刻入幸存者碑文的最頂端,他的事跡被編成歌謠,在廢墟與篝火間傳唱。
但在更廣闊的、未曾親眼目睹其戰鬥、隻聽聞傳聞的界域和勢力眼中,暮湮的形象則複雜得多,甚至帶著濃濃的忌憚與恐懼。
一個能同時掌控湮滅與淨化兩種極端力量、以洞玄境修為連續斬殺洞玄巔峰乃至通幽境魔神傀儡、逼得炁無涯這等萬古老魔重傷遁走的怪物…其實力與潛力,簡直駭人聽聞!
他來自何方?是敵是友?他的力量是否可控?他拯救萬界是出於善意,還是另有所圖?他是否會成為下一個“炁無涯”?
種種猜測、疑慮、甚至惡意的揣測,在諸多界域的高層之間流傳。感激與敬畏有之,但更多的則是深深的警惕與不安。一個能打破現有平衡、擁有顛覆一切力量的未知變數,往往比一個已知的、強大的敵人更令人恐懼。
暮湮,這個名字,已然成為了萬界殘局中一個無法忽視、象征著希望與恐懼並存的複雜符號。
而對於這些外界的聲音與目光,暮湮此刻並無太多心思理會。
連續征戰,摧毀所有錨點,雖吞噬了大量精純能量助長修為,但心神與意誌的消耗亦是巨大。他與裂空獵團殘部,此刻正停留在遠離紛擾的一處偏僻隕星帶中,進行短暫的休整。
一顆荒蕪的、沒有任何生靈的巨大隕星內部,被雷恩等人以法寶開辟出了一處臨時洞府。
暮湮盤膝坐在洞府中央,周身氣息沉凝,洞玄境大圓滿的修為已然徹底穩固,甚至向著那遙不可及的通幽境門檻又隱隱邁進了一小步。左眼混沌,右臂燼火,兩種力量在體內緩緩流淌,經過此番大戰的磨合,變得愈發圓融自如。那新領悟的【瞳燼雙極光】雖消耗恐怖,卻已成為他最強的殺手鐧。
就在他默默調息,梳理此番所得時,一種奇特的感應,悄然浮上心頭。
並非來自自身的修為突破,也非來自右臂的熵文,而是源自…冥冥之中,與那些被他拯救的界域之間,產生的一種微弱的、卻真實存在的因果聯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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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念微動,神識循著那感應延伸。
恍惚間,他仿佛看到了黑炎界殘存的修士,在一處巨大的幸存者紀念碑前,虔誠地叩拜,他們的願力與界域殘存的本源氣息交織,化作一絲微弱卻精純無比的白金色流光,跨越無儘星海,向他彙聚而來。
他看到了蒼梧界中心,那株最為古老、受損最嚴重的蒼梧母樹,掙紮著探出一根新芽,新芽搖曳,散發出感激與祝福的微弱波動,同樣化作一絲翠綠欲滴、蘊含著龐大生機與本源的流光,沒入虛空。
還有另外幾個受損相對較輕、界域意識尚存的界域,其本源核心處,也各自分離出一絲細微的、代表著感謝與認可的本源之力,如同百川歸海般,跨越時空,投向暮湮所在的方向。
這些力量,並非尋常的天地靈炁,而是每一個界域最根本、最珍貴的本源饋贈!它們代表著世界意誌的感激與承認!
暮湮緩緩睜開眼,攤開手掌。
掌心之上,數縷顏色各異、卻同樣蘊含著驚人能量與玄奧法則氣息的光絲悄然浮現,如同溫順的小精靈,圍繞著他的指尖盤旋、跳躍,然後無聲無息地融入他的體內。
轟!
暮湮身軀微微一震,隻覺得一股溫暖而浩瀚的力量瞬間流遍四肢百骸,滋潤著他因連續大戰而略顯疲憊的神魂與肉身。修為雖未立刻暴漲,但道基卻變得更加穩固,對天地法則的感悟似乎也清晰了一絲。更重要的是,他感覺自己與這方諸天萬界的聯係,變得更加緊密和…親和。
這是萬界對他拯救之舉的回饋,是功德,亦是機緣。
“界域本源饋贈…”暮湮輕聲自語,眼中閃過一絲明悟。他未曾想過索取回報,但這意外的收獲,無疑為他未來的道路,增添了一份厚重的底蘊與可能性。
“主公,您醒了?”雷恩的聲音從洞口傳來,帶著關切。他和幾名傷勢稍輕的獵團員負責警戒。
“嗯。”暮湮收斂氣息,站起身,“外界情況如何?”
雷恩走進來,臉色凝重地遞過幾枚不斷閃爍著訊息的玉符:“情況很複雜。錨點毀滅,炁無涯遁走的消息已經傳開了。那些被直接攻擊的界域一片慘淡,正在艱難恢複。其他界域也是人心惶惶,各自為政,有的在積極自救,有的則在…互相提防,甚至開始有小規模的衝突爆發,為了爭奪那些因炁無涯計劃中斷而暫時無主的資源點和殘破界域。”
他頓了頓,看了一眼暮湮,繼續道:“另外…關於您的傳聞很多,褒貶不一。不少勢力對您…頗為忌憚。我們是否需要出麵…”
“不必。”暮湮打斷了他,眼神平靜無波,“虛名與猜忌,於我如浮雲。當務之急,是提升實力,尋找燼墟靈族祖地,複活熵璃。至於萬界殘局…唯有自強,方能真正立足。”
他走到洞口,望向那無垠的、依舊隱藏著無數危險的星空。掌心之中,仿佛還殘留著那界域本源饋贈的溫暖。
廢墟之上,重建伊始。希望之種已然播下,但未來的風雨,或許才剛剛開始。
他的道路,從不在於拯救萬界,而在於守護自己所珍視之人。
但若這道路與拯救相合,他亦不吝嗇伸出援手。
而現在,他需要繼續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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