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軍大帳內,晨曦微露,氣氛凝重。孫承宗彙報完戰損,最終呈上臨陣脫逃案,請皇帝聖裁。
朱由檢端坐案後,麵沉如水。整隊士卒跟著軍官逃了?!禦駕親征,重賞強援,竟還有此等事!前世多少次大敗,不就是因將帥怯懦潰逃而起?這股歪風,必須用最血腥的手段刹住!
但簡報上近二百人的數字,又讓他心頭一沉。全殺了?震動太大。不殺?軍法蕩然。
他目光掃過帳下諸將:孫承宗痛心,袁崇煥低頭,盧象升鐵青著臉。朱由檢壓下心緒,沉聲問:“孫先生,依大明軍律,臨陣脫逃者,如何處置?”
孫承宗上前,聲音嘶啞:“回陛下,按律:‘凡臨陣先退,或引軍走者,斬!’‘無故奔者,斬!’此番王把總及其麾下官兵,皆屬臨陣脫逃,罪無可赦!然人數眾多,請陛下聖裁!”
斬!律法明確。但諸將神色複雜,顯然覺得過於酷烈。朱由檢了然,必須找到兩全之策。
忽然,一個來自後世的記憶片段閃過——古羅馬軍團處置大規模怯懦行為的酷法,“十一抽殺”!此法殘酷,卻能最大限度保留兵員,同時給予最深刻的震懾!
就是它了!朱由檢不再猶豫,聲音不高卻決絕:“傳朕旨意!”
諸將精神一振,齊齊躬身。
“臨陣脫逃之把總王虎,及其麾下所有總旗、小旗官,身為軍官,率先潰逃,罪加一等!俱——斬立決!懸首示眾!”
“遵旨!”孫承宗等人沉聲應道。
朱由檢續道:“其一同潰逃之普通士卒,罪責難逃!然朕不忍儘戮,亦不能姑息!便依古法,行‘十一抽殺’!令其抽簽,十人之中,抽中一人者……斬!餘者,杖責五十軍棍!暫編輔兵營,戴罪立功!”
“十一抽殺?!”帳內響起一片驚呼。此法之酷烈與隨機性,讓久經沙場的將領們心頭發寒。
短暫沉寂後,孫承宗顫巍巍躬身:“陛下……此法雖酷,或為不得已之策。老臣……遵旨!”
“臣等遵旨!”皇帝意誌已定,無人敢再質疑。
入夜,朱由檢換下盔甲,隻著常服,在幾名太醫、親衛陪同下,步入傷兵營。
甫一踏入,濃烈的血腥味、汗臭與草藥味混合的氣息便撲麵而來。營內光線昏暗,火把跳躍,照亮擁擠卻勉強維持秩序的景象。
簡易棚帳和草席間,躺滿了呻吟的傷兵。壓抑的痛呼與低泣彌漫,地上散落著浸血布條。輔兵與醫官步履匆匆,忙著換藥喂水。許多傷兵或昏睡或強忍劇痛,繃帶染成暗紅,斷肢隨處可見,訴說著戰鬥的慘烈與救治的艱難。
朱由檢眉頭緊鎖,走向傷亡最重的南二營區。
“陛下……”負責軍醫慌忙要跪。
“免禮。”朱由檢擺手,目光掃過傷兵,“傷藥、人手可還夠?”
老軍醫顫聲道:“回陛下,傷藥尚可,隻是人手……傷員太多……”
朱由檢點點頭,彎腰走到一個斷臂的年輕士兵麵前,輕聲問:“小兄弟,哪裡人?家中可有親人?”
那士兵疼得恍惚,看清是皇帝,頓時激動欲起:“陛……陛下……”
“躺好!”朱由檢按住他,語氣溫和,“你是為國負傷的勇士!好好養傷,朕已下旨,所有傷兵皆有撫恤,陣亡將士家屬,朝廷必妥善安置。你的功勞,朕記著!”
他又走到一個胸前纏滿血布、氣若遊絲的老兵身邊。太醫上前診脈後,輕輕搖頭。
老兵似乎感覺到了,用儘力氣,嘴唇翕動:“家……老……老父……母……無人……照……”
朱由檢心頭一揪,握住老兵冰冷的手,鄭重承諾:“老兄弟,安心去吧!你為國儘忠,你的父母,便是朕的父母!朕在此立誓,凡為國捐軀之將士,其家中父母無人贍養者,朝廷一體奉養,絕不令英雄流血又流淚!”
老兵眼中似閃過一絲光亮,嘴角微動,手垂了下去。
次日清晨,天陰風冷。
薊州城外,大營前的空地上,黑壓壓的軍陣肅立,鴉雀無聲。
中央,是數百個新壘的土饅頭,插著簡陋木牌。
朱由檢一身白色罩甲,率孫承宗、袁崇煥、盧象升等將領,肅立土堆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