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3月16日淩晨五點半，陳默被刺鼻的香蕉水味嗆醒。防盜門上，“欠債還錢”四個紅漆大字歪歪扭扭，右下角畫著滴血的匕首，油漆順著門縫往下滴，在玄關地磚上形成暗紅的淚痕。對門李嬸的罵聲穿透牆壁：“作死啊！大半夜噴油漆，我們這棟樓房價又要跌了！”
他摸黑打開手機，老張的微信頭像已經變成灰色，聊天窗口彈出紅色感歎號。最後一條消息停留在三天前，配圖是老張的持倉截圖，盈利金額元——現在看來，數字邊緣的鋸齒狀毛邊暴露了這是用“微商截圖王”偽造的。
“你他媽的……”陳默抓起床頭櫃上的諾基亞105砸向牆壁，這是結婚時妻子送的“防摔神機”，她說：“炒股的人容易衝動，得用耐砸的。”塑料殼裂開的聲音裡，他想起去年此時，老張在燒烤攤拍著他肩膀：“兄弟，跟著哥乾，明年換大奔。”
工商銀行慶春支行的vip室裡，張薇薇穿著深藍色製服，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她把文件夾推過桌麵，紙頁間掉出一張住院繳費單：“簽了吧，我用信用卡墊了媽的手術費。”
陳默盯著離婚協議第三項：“男方承擔婚姻存續期間全部債務，包括但不限於股票融資欠款、網絡借貸……”玻璃窗外，光頭強正隔著防彈玻璃對櫃員比劃砍刀手勢，新來的實習生嚇得臉色發白，手指在鍵盤上亂按。
“薇薇你聽我說，老張他們有坐莊證據……”
“證據？”她冷笑一聲，從gui包裡甩出病曆本，“上個月你說發現重組線索，結果把買房首付砸進st天業！”病曆上，母親的診斷結果“急性心衰需安裝起搏器”刺得他眼眶發疼。
陳默的手指懸在簽名欄上方，看見妻子無名指上的婚戒已經摘下，露出一道蒼白的戒痕。那是他們省吃儉用半年買的周大福鑽戒，現在正躺在st天業的退市深淵裡。
四季青服裝市場的地下室裡，劣質皮革味混著雲南酸醃菜的氣息撲麵而來。王胖子把陳默拽進堆滿庫存服裝的倉庫，光頭強坐在折疊椅上，彈簧刀在蘋果表麵劃出均勻的螺旋皮。
“張總交代了，今天不見八萬塊，就把你老婆上班的視頻發抖音。”光頭強點開手機，屏幕上是張薇薇在櫃台點鈔的畫麵，領口處的針孔攝像頭拍得清清楚楚。
陳默撲上去搶手機，被兩個紋身青年按在滿是油汙的桌麵上，鼻尖貼著一塊印有“72阻燃劑”的布料——和st天業子公司的產品標簽一模一樣。
“你們這是犯罪！”
“犯罪？”光頭強嚼著檳榔大笑，亮出“昆明鴻運債務清算公司”的營業執照，“看看經營範圍，企業信用管理服務，合法合規。”執照簽發日期是2023年3月10日，正是st天業開始退市倒計時的第二天。
陳默蹲在教工路證券大廈門口，手裡攥著u盤和舉報信，保安第三次過來驅趕：“說了多少遍，個人舉報走熱線，現場不受理！”
他翻開《證券期貨違法違規行為舉報工作指引》，第24條用紅筆圈著：“提供交易記錄、聊天截圖、資金流水等完整證據鏈可申請獎勵。”對麵咖啡廳裡，兩個穿深色夾克的男人始終盯著他，其中一人手腕上的綠水鬼手表閃著微光。
“兄弟，能借個火嗎？”戴金絲眼鏡的男人遞來中華煙，“我看你在這轉半天了，是不是要舉報st天業？”陳默下意識後退，撞上另一個壯漢的胸膛，後腰被什麼硬東西頂了一下——是手槍槍套。
男人塞給他一張名片，正麵印著“退市股重組並購顧問”，背麵用小字寫著：“提供坐莊證據，保底賠償30。”
“您撥打的號碼已關機……”陳默第27次聽見機械女聲，突然發現張薇薇的淘寶收貨地址變成成都武侯區，最新物流信息顯示今早簽收了兩罐嬰兒奶粉。
他瘋狂翻找床頭櫃，那盒岡本001還在原位，生產日期是去年七夕——他們最後一次同房的日子。樓下廣場舞音樂突然切到《愛情買賣》，大媽們的吼聲穿透窗戶：“當初是你要分開，分開就分開！”
電腦彈出微博熱搜：證監會通報康得新案進展，“利用戰略合作協議操縱股價”的通報內容讓他心頭一震。三個月前，老張發的“ou簽約儀式”照片裡，背景板上的“雲南礦業”ogo右上角缺了個角——那是ps痕跡。
陳默摸出光頭強扔給他的文件袋，夾層裡的溫哥華豪宅物業單上，業主姓名拚音“ijinan”，和李姐的真實姓名完全一致。原來，那個在營業部炫耀貂皮的女人，早就和張金寶一夥！
陳默抓起車鑰匙衝出家門，導航目的地設置為上海證券交易所。發動汽車時，發現雨刮器下夾著張紙條，是光頭強的字跡：“今晚12點前不還錢，發你老婆果照到她單位群。”
手機震動，王胖子發來段視頻：老三板交易界麵裡，st天業的股價在0.18元附近波動，買單席位列著“昆明鴻運債務清算公司”的賬戶。而陳默不知道，妻子的淘寶記錄裡，除了嬰兒奶粉，還有一條成都某私立產科醫院的預約掛號單，就診時間是三天後。
證監局門口遇見的金絲眼鏡男，此刻正在咖啡廳打電話：“對，目標上鉤了，他手裡有72的檢測報告。”窗外，光頭強的五菱宏光正跟著陳默的車，車牌尾號正是老張直播間常用的“72”。
夜色中，陳默的車彙入車流，儀表盤上的油量指示燈亮起，像極了st天業退市前的最後一次反彈。而他不知道，前方等待他的，是更黑暗的追債風暴，還是證監會立案後的一線生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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