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默捏著舊牙刷在鍵盤上輕掃，朵朵的蠟筆盒歪歪扭扭壓在f3鍵上，塑料盒角還沾著粉色蠟筆印。顯示器蒙著層薄灰，映出窗外梧桐樹的嫩芽在春風裡搖晃，像極了k線圖上的十字星。他的指尖劃過f10鍵，那個曾讓他無數次查看公司財報的按鍵，如今被女兒貼滿了卡通貼紙，米老鼠的笑臉正對著“財務分析”的圖標。
“爸爸你看！螞蟻搬餅乾嘞！”五歲的朵朵趴在窗台，粉色裙擺蹭著瓷磚上的風油精痕跡。陳默湊近時，工蟻隊伍正繞過那圈淡綠色的痕跡，在瓷麵上走出個完美的圓弧。這個軌跡讓他眼皮一跳，突然想起《量化投資策略》裡的蟻群優化算法——通過信息素傳遞尋找最優路徑，和他2023年追過的深城交連板分時圖何其相似。後背的冷汗浸透了棉質t恤，他猛地轉身，卻撞翻了女兒堆在牆角的積木桶，塑料塊劈裡啪啦砸在地板上。
小區廢品站旁，老張正用生鏽的鐵絲捆紮廢紙箱，軍綠色外套前襟沾著奶茶店的ogo。看見陳默，他渾濁的眼睛一亮，煙頭在指間明明滅滅：“陳老弟，今兒收著寶貝了。”從蛇皮袋裡掏出本泛黃的《期貨市場技術分析》，封麵“1995年第一版”的燙金字已斑駁，“管金生當年在萬國證券的辦公桌上就擺著這本，扉頁還有購書日期呢。”
陳默伸手去接，老張卻縮回手，壓低的河南口音混著煙草味：“彆整那些掃碼轉賬，拿你閨女的奧特曼卡片換就行。”他突然湊近，袖口露出半截褪色的牡丹花紋，“趙建國從緬甸捎話，你之前丟的那芯片，現在黑市開價五十萬，買家說是溫哥華來的量化團隊。”遠處秋千架傳來朵朵的笑聲，陳默的手指在書脊上摩挲，扉頁右下角的鋼筆字清晰如昨：“1995年2月23日，購於上海福州路古籍書店”——正是327國債事件爆發的前一天。
台燈在書桌投下昏黃的光圈，陳默的鋼筆在筆記本上沙沙作響。第87次抄寫“華爾街沒有新鮮事”時，筆尖突然劃破紙頁，藍黑墨水在紙上暈染出螺旋狀，竟和下午窗台螞蟻的行進路線詭異地重合。抽屜裡的手機震動，雪球app的推送亮屏：“退學炒股宣布複出！實盤直播三個月翻倍，附交割單解析！”
他盯著屏幕上的“悟道貼”，手指在“查看”鍵上發抖。深城交的龍虎榜、滬矽產業的減持公告、藍盾轉債的強贖通知在腦海中閃過，那些曾讓他心跳加速的“機會”，最終都成了量化模型裡的訓練數據。陳默猛地起身，把手機塞進冰箱冷凍層，繼續低頭抄寫利弗莫爾的警句。抄到“市場永遠是對的”時，筆尖懸在紙上——父親臨終前的日記本裡，同樣的字跡寫著“中車股票還有重組機會”，最終賠光了撫恤金。
周末的科技館裡，朵朵拽著陳默的手奔向生物智能展區，小皮鞋在地麵敲出歡快的節奏。液晶屏上，數百個紅點模擬蟻群搬運食物，最終連成深成指的分時曲線。穿白大褂的研究員推了推眼鏡：“蟻群算法的核心是信息素反饋機製，這與量化交易的強化學習原理相通，能有效優化投資組合的風險收益比。”
“爸爸你看！螞蟻股票在跳舞！”朵朵指著投影幕布，奶聲奶氣的話引來了周圍家長的輕笑。陳默卻笑不出來，他看見紅點組成的k線在“漲停”與“跌停”間劇烈震蕩，像極了2023年藍盾轉債的末日輪行情。研究員的聲音變得遙遠：“我們團隊正在研發生物啟發式交易模型，初步測試年化收益提升28……”
他衝進洗手間，冷水潑在臉上。鏡子裡的胡茬三天未刮，和手機裡存的327事件爆倉者照片驚人相似。陳默盯著自己的眼睛，瞳孔裡竟倒映出深城交的龍虎榜，買一賣一的席位代碼正在快速閃爍，像極了當年st天業的退市倒計時。
第89天清晨，陳默在公園晨跑時撞見打太極的老張。老人的收音機裡，《財經早報》正分析科創板做市商製度：“中信證券等龍頭券商首日參與做市，貢獻了41的市場成交額……”話未說完，廣告突然切入：“國債逆回購端午特供！年化收益率4.5，家庭理財首選！”
“該打電話了。”老張收勢，袖口的牡丹花紋隨動作一閃而過，“休眠賬戶超過120天，券商的ai客服該盯上你了。”話音未落，手機準時響起，華泰證券的機械音傳來：“陳先生，您的賬戶已120天未登錄，是否需要為您激活eve2高級行情？”
回家路上經過鳳起路營業部，ed屏滾動顯示“恭喜客戶王先生中簽科創板新股”。陳默摸出褲兜裡的u盾，金屬表麵的刮痕竟拚出“327”三個數字。他駐足許久，直到屏幕突然跳閘，黑暗中仿佛有牡丹花紋一閃而過，再亮時已變成“國債期貨1027合約今起上市”的通知。
朵朵蹲在廢品站旁，把“量化戰神”奧特曼卡片塞進老張的蛇皮袋，卡片背麵印著“”——科創板首批做市商的標的代碼。科技館的研究員收到匿名郵件，附件是牡丹花紋芯片的3d建模圖，發件地址顯示“加拿大列治文市”。老張蹲在廢品站，翻開《期貨市場技術分析》，夾著的327國債交割單上，虧損金額187萬元與陳默的家庭賬戶完全一致，日期正是1995年2月23日。
陳默站在自家窗台，看工蟻繼續搬運麵包屑，路徑在陽光裡形成新的曲線。他知道，三個月的零交易修行，不過是暴風雨前的寧靜。那些曾讓他傷痕累累的代碼與數字，正隨著螞蟻的爬行軌跡，在某個量化模型裡等待下一次收割，而他掌心的繭，終將在日複一日的抄寫與反思中，成為抵禦市場風浪的鎧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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