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貿三期的垃圾房飄著隔夜奶茶的酸腐味，陳默套著肥大的保潔服，橡膠手套黏著隔夜剩飯的油垢。淩晨七點五十八分，他掀開“可回收物”垃圾桶，潮濕的文件袋卡在奶茶杯和快遞盒中間，邊緣印著“e公司並購項目”的燙金字。
“哥們兒，新來的？”保安老李嚼著煎餅晃過來，手電筒光掃過他胸前皺巴巴的工牌。陳默縮著脖子，河北口音裡摻著顫音：“俺替王嬸頂班，她孫子發燒了。”趁對方分神，他迅速把浸著咖啡漬的並購協議塞進垃圾車，車輪碾過一隻蟑螂，發出令人牙酸的“嘎吱”聲。
工具間裡，陳默用手機電筒照亮文件。e公司《收購星輝傳媒協議》的第17頁暈著汙水，20億商譽金額卻清晰得刺眼。附件中的盈利預測表寫著：“星輝傳媒未來五年淨利潤年均增長300”，評估師簽字欄蓋著“王振華”的私章——正是上個月在審計底稿堆裡猝死的注冊會計師。
“操！”陳默後背撞上拖把架，塑料桶滾落的聲響在狹小空間裡格外刺耳。微信語音震動，周遠山的四川話帶著火氣：“龜兒子，查e公司商譽占淨資產比例！”同花順f10頁麵彈出，他的手指在屏幕上打滑：商譽21.6億，淨資產58.3億，占比37——超過30的警戒線。
鐵門突然被踹響，老李的河南話罵道：“狗日的冒牌貨！監控看見你偷翻垃圾了！”陳默抓起噴壺轉身，消毒液徑直噴向對方眼睛，趁保安慘叫時撞開消防通道。文件袋裡掉出的內存卡滑落在地，他撿起時瞥見視頻預覽圖：王振華在辦公室摔文件，怒吼聲穿透屏幕：“實際估值不到3億，他們拿327國債的舊賬逼我簽字！”
三個保安從電梯湧出，陳默縱身跳上貨運傳送帶，膠帶機正將泡沫箱送向地下車庫。他蜷進標著“生鮮冷鏈”的箱子，寒氣順著褲腳爬上來，聽見頭頂對講機裡的指令：“目標往b2停車場跑了，注意冷鏈車！”
手機震動，陌生短信跳出：“看f公司商譽占比。”陳默調出持倉股f的財報，瞳孔驟縮：商譽45.8億，總資產102億，占比45——比天神娛樂暴雷前的比例還高。“師父，f公司要暴雷！”他壓低聲音打電話，冷鏈車突然啟動，引擎轟鳴聲蓋不住周遠山的怒吼：“查收購標的的業績對賭！”
年報下載完成，f公司三年前收購的“藍海科技”承諾五年淨利潤15億，實際累計虧損4.7億。協議裡的補償條款寫得清楚，原股東卻早在一年前將股份質押套現8億。陳默翻到附注第22條，管理層聲明讓他冷汗直冒：“鑒於藍海科技擁有區塊鏈專利儲備，管理層認為無需計提減值。”
“儲備個屁！”周遠山摔杯子的聲音傳來，“那三項專利是花50萬買的空殼公司，評估報告用的收益法，假設市占率年增200——比馬斯克還敢吹！”冷鏈車猛地刹車，陳默的頭撞在凍魚箱上，鹹腥氣味混著寒氣衝進鼻腔。車門打開瞬間，他滾進卸貨區，混在早高峰的白領人群中。
手機推送閃爍：【f公司預告年度淨利潤增長200】，股價直線封板。陳默盯著公告，終於發現玄機：6億政府拆遷補償躺在“其他收益”欄，占淨利潤的83。他想起周遠山說過的話：“靠非經常性損益撐起來的利潤，比商譽還虛。”
地鐵通道的電視突然插播新聞，審計協會通報王振華猝死案，畫麵裡e公司董事長的腕表反光刺眼——正是第113章澳門照片裡的同款百達翡麗。手機再次震動，新短信隻有四個字：“小心冷鏈車。”他回頭望去，剛才那輛貨車正緩緩降下車窗，黑洞洞的鏡頭反光在晨光中一閃，像是狙擊步槍的瞄準鏡。
陳默混進洗手間，扯掉保潔服塞進垃圾桶。鏡子裡映出他蒼白的臉，口袋裡的內存卡硌得大腿生疼。f公司廠區地圖在手機裡打開，所謂的“拆遷地塊”標注在五環外的工業用地，而政府征收公告發布於五年前——根本不在紅線範圍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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