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江江麵飄著細如牛毛的冷雨，廣州塔在烏雲中露出半截銀灰色塔身，像根被折斷的避雷針。陳默攥著手機衝進沿江大道的“潮江春”私房菜館，西裝下擺滴著水，在大理石地麵上畫出蜿蜒的水痕。
包廂裡飄著潮州鹵水的鹹香，穿貂皮大衣的東北大姐王美玲正用濕巾擦拭投影幕布，金鐲子撞在鋁合金邊框上叮當響：“老弟可算來了！快給姐看看這票能不能翻倍！”她扯過張紅木椅，用袖口猛擦椅麵，“昨晚麻將局上，哈爾濱的老姐妹都等著跟倉呢！”
陳默盯著幕布上的陽光電源）籌碼分布圖，90的流通籌碼在52元附近聚成尖銳的單峰，像座陡峭的雪山。“王姐你看，”他用激光筆圈住密集區，“單峰密集說明籌碼高度集中，理論上突破後空間很大……”
“彆整那些虛的！”王美玲突然拍他後背，力道大得讓他踉蹌半步，“姐就問，主力是不是吃飽了？”她的貂皮大衣蹭過陳默的襯衫，香奈兒五號混著二鍋頭的氣味撲麵而來。
陰影裡傳來計算器的按鍵聲。老陸蜷在沙發裡，鏡片反光遮住眼睛，鱷魚皮鞋尖輕點地麵：“acd水上二次金叉，布林帶收口，量化模型計算突破概率87.3。”這個曾在城中村吃泡麵的程序員，如今穿著定製西裝，袖口露出半截機械鍵盤的腕帶。
服務員端來拿鐵，拉花是精準的黃金分割螺旋。陳默突然想起上個月券商策略會，私募大佬的話在耳邊回蕩：“當散戶都能畫出完美籌碼峰，莊家早就在出貨了。”但眼前王美玲掏出手機的動作，讓他把後半句咽了回去。
“我這就轉兩百萬理財！”王美玲的水鑽指甲在屏幕上敲得啪啪響，“滿倉乾！融資賬戶都開好了！”
深夜的珠江新城公寓，陳默盯著龍虎榜數據，機構專用席位淨買入1.2億，深股通加倉3000萬。空調開到18度，後背仍冒冷汗——他清楚記得，f公司暴雷前三天，龍虎榜也是這般漂亮。
手機突然震動，本地論壇彈出熱帖：【陽光電源突發減持！深圳和陽擬套現5億】。發帖時間2347，剛好在深交所規定的減持公告截止時間後7分鐘。陳默點開公告，最後一行小字像根冰錐：“因新能源補貼政策存在不確定性……”
“操！”他想起白天在財政部官網看到的聽證會預告，手指顫抖著打開融資賬戶。維持擔保比例135，離130的預警線僅一步之遙。老陸的短信突然蹦出：“質押合同是浮動利率！央行今晚降準，預警線調高0.5！”
晨霧未散，陳默被手機震醒，同花順預警紅光閃爍：“陽光電源低開8，跌破82元！”他猛地坐起，床單滑落，露出腳踝處新紋的acd金叉紋身——上周剛紋的，現在像道恥辱的印記。
分時圖上，84.3元的開盤價直接砸穿融資平倉線。陳默盯著賬戶裡的“強製平倉通知”，耳邊響起老陸的計算聲：82.40元，這個數字曾是他心中的安全邊際，此刻卻成了斷頭台。
“陳默你個王八蛋！”樓下傳來怒吼。他扒開窗簾，王美玲站在雨裡，貂皮大衣濕透貼在身上，像頭受傷的母獸。她舉著手機尖叫：“兩百萬血汗錢啊！你賠我鶴崗的彆墅！”
合租室友張浩叼著牙刷衝進屋：“樓下圍了二十多個散戶！”他指著陳默的電腦，“你看論壇，‘漲停獵手’把你跟買記錄全爆出來了！”
屏幕上，自己在龍虎榜論壇的發言被置頂：“陽光電源單峰密集，目標價100元！”跟帖區罵聲震天，有人曬出病曆：“老婆流產的錢都搭進去了！”
陳默蜷縮在飄窗邊，手裡攥著周遠山送的《證券分析》，扉頁贈言被水漬暈開：“市場永遠在進化，昨天的聖杯就是明天的毒藥。”他想起老陸計算器上的數字，想起王美玲砸在桌上的金鐲子，突然明白——acd金叉，不過是莊家畫給散戶的海市蜃樓。深圳和陽投資的減持，財政部的補貼聽證會，這些才是藏在k線背後的真凶。
手機震動，短信彈出：“今晚八點，天河軟件園302室。”發信號碼陌生，附言隻有一句話：“我們知道你不是騙子，隻是個迷路的信徒。”
雨停了，珠江水麵倒映著破碎的霓虹。陳默摸出抽屜裡的u盤，裡麵存著老陸的量化模型——那個曾讓他堅信不疑的“聖杯”。現在他終於懂了，當所有人都盯著籌碼峰時，莊家的鐮刀早已磨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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