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恢複意識沒多久，還是虛弱，但生命體征平穩了……”韓梅的聲音也透著疲憊。
“立刻派人貼身盯住！把他轉移到重症監護獨立隔離間！沒有我的親筆手令，任何人——記住是任何人——包括醫院領導、趙副局長，沒有我親筆手令或本人到場，不得接觸！強製轉移！告訴看護人員，現在開始他就是唯一的活證據！他的命就是證據！務必守住！”林悅的語氣斬釘截鐵，沒有一絲回旋餘地，每一個字都帶著冰碴和硝煙味。
越野車猛地啟動，碾過泥濘，駛離這片飄散著焦糊與絕望的廢墟。林悅靠在冰冷的駕駛座後背，沾滿泥汙的手緊緊握著方向盤，另一隻燙傷的手攤開，靜靜躺在膝頭，指尖捏著那片發燙的紙片。焦黑的邊緣刺著她的掌心。車窗外是無邊的黑暗和永不止歇的冰冷暴雨。雨水衝刷著車窗，視野一片模糊，但那片紙上的模糊字跡，如同燒紅的烙鐵，深深燙在她的瞳孔深處。
有人，就在他們身邊。動作永遠快了一步。這條用無數人血淚鋪就的腐爛之路，每一寸都布滿致命的陷阱。但獵物已經暴露了蹤跡，再快的爪牙，也擋不住撕開腹腔倒出腐臭腸肚的結局。
省廳刑技中心的“零號實驗室”，如同深埋在地底的巨大棺槨。厚重的鉛門無聲滑開，裡麵灌出來的空氣帶著一種絕對零度般的死寂，混雜著特殊防腐劑、臭氧和精密儀器運轉時散發出的微弱金屬氣息。所有光源都被嚴格過濾，隻剩下操作台上方幾束聚焦無影冷光的懸垂燈，將下方一小片區域照得慘白刺眼，而四周的黑暗卻仿佛吞噬了牆壁的界限，向無儘的深淵延展。
林悅站在絕對的黑暗邊緣，像一尊包裹在無菌防護服裡的灰色雕塑。麵罩後的視線比那幾束白熾燈光還要冰冷銳利，穿透阻隔，牢牢釘死在被重重包裹送進來的證物上。
那是幾大塊從火場深處艱難挖掘出來、扭曲得不成形狀的焦黑金屬殘骸——保險箱最後的骨架。它們被小心翼翼放在高強度防爆合金托盤裡，表層覆蓋著一層細密的冷卻凝膠，此刻仍在極其微弱地蒸騰著最後的熱氣，散發出一股皮肉、金屬、化學品混合碳化後的嗆人惡臭。技術員戴著四層防護手套，操控著機械臂，如同在進行最精密的開顱手術，一點點剝離附著在殘骸縫隙深處的黑色粘稠物質——那是被高溫徹底熔融、又重新冷卻凝結的紙張與其它雜質的混合體。每一次細微的剝離動作，都伴隨著焦脆物體簌簌剝落的輕響，像死神的耳語，在這絕對寂靜的空間裡被無限放大，敲擊著每個人的神經。
時間失去刻度，隻有機械臂關節轉動的細微液壓聲。
“林隊，”防爆觀察窗裡傳來低沉的通訊聲，“發現夾層碎片。”
機械臂的金屬指尖鉗夾著一片巴掌大小、厚度異常的焦黑“薄餅”緩緩抬起。它奇異地呈某種彎曲的卷筒狀，邊緣不規則地龜裂，表麵如同凝固的黑色岩漿。技術員小心翼翼操作噴頭，極其細密的、經過特殊冷卻的氣流均勻地拂過它的表層。冷氣與殘存高溫的碰撞發出“滋滋”的微響，白色的水汽瞬間蒸騰又散去。被高溫熔融碳化的纖維和油墨重新冷卻硬化後，結構變得異常脆弱。
最外層幾毫米焦炭狀的東西碎裂剝落了。露出下方一層，同樣是絕對的漆黑，卻隱隱呈現出一點微弱的反光，質地似乎更加密實。
“高溫…徹底碳化了紙質主體…但似乎有塗層…或者薄金屬層…保護了部分…”觀察窗內的聲音帶著一絲難以置信的沙啞。
“繼續剝離。”林悅的聲音通過麵罩裡的麥克風傳出，冷靜得像冰麵下的深流。
噴出的氣流更細微，仿佛無形的刻刀。尖端精準地沿著那層較密物質的外緣刮擦。空氣中彌漫開更濃烈的刺鼻焦糊味。剝離進行得異常緩慢，每一次動作都可能導致整個結構的徹底崩解。
突然——
一小片被氣流吹拂卷起的、如同極薄黑鱗片的東西飄了起來，不到指甲蓋大小。
一個年輕的助理技術員下意識地隔著手套想去拂掉它！
“彆碰！”另一個更沉穩的聲音幾乎是吼出來的！機械臂末端配備的微型真空吸附頭以閃電般的速度瞬間接近！精準地將那片飄飛的黑色“鱗片”吸在了探測口！動作之快，帶起一絲微弱的氣流擾動。
那個年輕助理僵硬地停住動作，後背瞬間被冷汗濕透，隔著麵罩都能感受到他劇烈的心跳聲。
“是襯層剝離物。”通訊裡傳來聲音，帶著安撫也帶著嚴厲，“不要用任何東西接觸證物本體，碎片也不行！”
林悅的目光甚至沒有朝那個失態的年輕人偏移一瞬，仿佛剛才驚心動魄的一幕從未發生。她的全部心神，都凝聚在那片被反複剝離的“薄餅”核心區域。隨著外層徹底剝開，奇跡般地，在那片卷筒狀焦黑物的內壁暴露出來——
幾道細微的、蜿蜒斷續的暗色凹痕，像嵌入焦炭深處的陳舊血脈。
它們頑強地、扭曲地存在著。
是數字！
壓印數字留下的物理痕跡！
“林隊！看這個！”通訊聲音陡然拔高，夾著壓抑不住的激動，“壓痕！最深的有大約0.3毫米殘留！是…壓印的凹刻！被內層的塗層或者薄金屬托住了！沒被徹底熔平！”
林悅向前一步，麵罩幾乎要貼上冰冷的觀察玻璃牆。她的身體微微前傾，每一個細胞都鎖死在那些難以辨識的刻痕上。防護麵罩內側，呼吸形成的霧氣瞬間覆蓋了視野，又迅速散去，像她此刻翻湧的內心。
“提取三維形貌數據，”她的聲音繃緊，“立刻建模還原！比對樣本！”她的思維在高速運轉，“保險箱…特定區域…是內部賬單壓痕…覃勇的手段！可能性最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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