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委禮堂穹頂下金碧輝煌的喧囂如同沸騰的油鍋，鎂光燈的爆裂聲、驚呼聲、怒吼聲、桌椅翻倒的刺耳噪音混合成一片末日降臨般的聲浪狂潮。猩紅的地毯上，徐振國佝僂卻如標槍般挺立的身影，高舉著那份染血的“白梅花計劃”名單，如同舉著點燃引信的炸藥包，將鄭國鋒、周正陽那兩張瞬間失去所有血色的臉，連同他們苦心經營三十年的黑金帝國，徹底炸得粉碎！混亂如同瘟疫般蔓延，人群如同受驚的獸群，在驚恐與憤怒的裹挾下推搡、奔逃、嘶吼！鎂光燈如同嗜血的群蠅，瘋狂追逐著風暴中心那兩張寫滿驚駭與絕望的權貴麵孔！
林悅站在風暴邊緣的陰影裡，背脊挺得筆直，如同風雪中屹立的青鬆。她布滿血絲的眼睛穿透混亂的人潮，死死鎖定在主席台上鄭國鋒那張瞬間灰敗、如同被抽乾靈魂的傀儡般的臉上，也穿透厚重的牆壁，仿佛看到了隔壁小會議室裡吳啟明癱軟在座椅上、口鼻溢血的狼狽模樣。胸腔裡翻湧的怒火和一種玉石俱焚般的快意，如同岩漿般灼燙著她的神經，但更深處，一股混雜著巨大悲愴和深入骨髓疲憊的寒意，如同西伯利亞的凍土，悄然蔓延。覃楓用生命換來的真相！沈教授的血書！徐振國染血的名單！還有她自己……被潑上的臟水、被設計的陷阱、被懸賞的私密影像……所有的血淚、屈辱、憤怒，在這一刻如同決堤的洪流，幾乎要將她徹底淹沒。
她深吸一口氣，那氣息帶著濃重的硝煙味、汗味和一種權力崩塌時特有的、混合著血腥與銅臭的腐朽氣息。強壓下翻湧的情緒，她轉身，步伐沉穩而決絕，穿過混亂的人群，走向禮堂側門通往休息區的僻靜走廊。高跟鞋踩在光潔如鏡的大理石地麵上，發出清脆而孤寂的回響，如同戰鼓擂響在勝利後的廢墟之上。她需要片刻的喘息，需要整理被風暴撕扯得支離破碎的神經，需要為即將到來的、更加殘酷的清算積蓄最後的力量。
走廊儘頭的休息區，厚重的天鵝絨窗簾隔絕了外界的喧囂，空氣裡彌漫著昂貴的香氛和一種令人窒息的沉悶。慘白的壁燈將空間切割成一片片幽暗的光影。林悅剛走到轉角，一個身影如同幽靈般，悄無聲息地從陰影中踱出，攔在了她的麵前。
是省長夫人，蘇婉容。
她穿著一身剪裁極其合體的墨綠色真絲旗袍，領口彆著一枚小巧的、閃爍著幽暗光澤的翡翠胸針。烏黑的頭發一絲不苟地盤在腦後，露出光潔飽滿的額頭和一張保養得宜、看不出真實年齡的臉。她的嘴角噙著一絲恰到好處的、如同麵具般溫婉得體的微笑，眼神卻如同淬了冰的琉璃，平靜、深邃，帶著一種洞穿一切、居高臨下的審視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如同毒蛇吐信般的陰冷。
“林副秘書長，”蘇婉容的聲音柔和悅耳，如同上好的絲綢滑過肌膚，卻帶著一種揮之不去的、令人脊背發涼的寒意，“辛苦了。剛才禮堂裡……真是驚心動魄啊。”她微微側身，動作優雅從容，仿佛剛才那場足以掀翻整個寧州權力格局的風暴，不過是舞台上一出無關緊要的鬨劇。
林悅的腳步頓住，布滿血絲的眼睛平靜地迎視著蘇婉容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空氣瞬間凝固，如同暴風雨前令人窒息的死寂。兩個女人，一個穿著染滿硝煙氣息的行政套裙，一個裹著華貴優雅的真絲旗袍，在幽暗的走廊裡無聲對峙。無形的刀鋒在空氣中激烈碰撞，發出隻有她們自己能聽見的、令人牙酸的銳響。
“蘇夫人，”林悅的聲音低沉沙啞，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和一種深入骨髓的冰冷，“有事？”
蘇婉容臉上的笑容沒有絲毫變化，如同精雕細琢的玉雕。她緩緩抬起手，纖細白皙的手指間，夾著一張燙金的、散發著淡淡檀香味的硬質卡片——一張製作極其精美的慈善晚宴邀請函。卡片正麵，用流暢的金色花體字印著：“寧州婦女兒童慈善基金會年度盛典”。下方，一行小字標注著時間地點：明晚七點，寧州國際會議中心金色大廳。
“明晚的慈善晚宴，是我們基金會一年一度的盛事，”蘇婉容的聲音依舊柔和，如同春風拂麵，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壓，“彙聚了寧州各界名流賢達，為婦女兒童的福祉略儘綿薄之力。林副秘書長作為我省傑出女性代表，又是改革先鋒，若能撥冗蒞臨，定能增色不少。”她說著，將邀請函遞向林悅，動作自然流暢，如同最尋常不過的社交禮儀。
林悅的目光掃過那張散發著奢靡氣息的卡片，沒有伸手去接。她的嘴角勾起一絲極其細微、卻冰冷刺骨的弧度：“蘇夫人有心了。不過，省紀委的同誌可能更希望我‘配合調查’，暫時……不便出席此類社交活動。”
“調查？”蘇婉容的眉毛極其輕微地挑了一下，鏡片後的目光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銳利，隨即又恢複了那副溫婉如水的模樣，“清者自清。林副秘書長一身正氣，何懼調查？不過是些宵小之徒的惡意中傷罷了。啟明他……也是關心則亂，一時被蒙蔽了。事情總會水落石出的。”
她微微上前一步，距離拉近。那股昂貴的、混合著白梅冷香的香水味更加濃鬱地包裹過來，帶著一種令人眩暈的窒息感。她保持著遞出邀請函的姿勢，聲音卻陡然壓低，如同情人間的呢喃，每一個字卻都如同淬毒的冰針，精準地刺入林悅的耳膜：
“況且……林副秘書長，有些事，過去了這麼多年，何必再翻出來呢？塵封的檔案……一旦打開，沾上的灰，可就再也撣不乾淨了。”
她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針，死死鎖定林悅的眼睛，聲音壓得更低，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如同毒蛇纏繞脖頸般的寒意：
“就像……你父親當年在蒼山銅礦……那場‘意外’……死亡名單上那三十七個名字……可都還……沒封檔呢……”
“轟——！”
如同驚雷在腦海中炸開！林悅感覺全身的血液瞬間衝上頭頂！又在下一秒凍結成冰！一股混雜著巨大震驚、滔天憤怒和一種被徹底撕開塵封傷疤的、深入骨髓的劇痛與寒意，如同西伯利亞的冰風暴，瞬間席卷了她身體的每一個細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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