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聲來自灰敗深處的歎息，如同冰水滲入骨髓，在我意識裡久久回蕩。
傷痕累累的青銅巨牆“歎息回廊”虛影在荒蕪古戰場升起，暫時逼退了歸零低語的尖刺，但代價是巨大的。
量子共生網的能量儲備近乎乾涸，九鼎星河碑的裂痕如同凝固的傷疤，錢多寶的星辰符文黯淡得像快沒電的燈泡，連泠的數據輪廓都帶著能量過載後的不穩定漣漪。
“林……林哥，”
錢多寶的意念虛得像飄在風裡的破布，“胖爺我感覺……身體被掏空……靈魂被透支……這‘宇宙編製’的活兒……太費命了……得加錢……不，得加烤雞……”
水晶平原上，古祭司能量生命體依舊怔怔地望著荒蕪古戰場的方向，由光構成的“身體”微微波動，傳遞出一種混雜著敬畏與深重憂慮的意念碎片：“牆……醒了……但牆……太薄……祂們在看……一直在看……”
祂們在看。
這三個字像三根冰冷的釘子，楔入我的神經。
那道灰敗深處的、由純粹“無”構成的龐大輪廓，那聲萬物終點的歎息……歸零者，或者說，驅使著歸零帝語的存在，從未離開。
激活歎息回廊，不過是向深淵裡的獵手，短暫地亮出了我們的位置和底牌。
被動防禦，隻有死路一條。我們甚至不知道敵人藏在哪裡，下一次攻擊何時降臨，以何種方式抹殺存在。
“泠，”
我的意念沉入量子節點，看向身旁數據流略顯紊亂的泠，“歎息回廊激活後，有沒有反向鎖定歸零汙染源頭的可能？哪怕隻是一絲痕跡？”
泠身上的白金契約紋章明滅不定，她似乎在調動“歎息回廊”反饋的數據流進行高速演算。
《…歎息回廊…核心功能…：區域概念穩定…壓製汙染…》
《…其…偵測模塊…嚴重損毀…》
《…無法…直接…定位…歸零核心…》
《…但…可捕捉…汙染擴散…的…‘路徑’…殘留…》
路徑殘留？就像凶手在犯罪現場留下的腳印？
“胖子！”
我轉向那顆“快沒電的燈泡”，“彆裝死了！用你的星辰符文，配合泠，全力推演那些汙染路徑殘留！我們要找到腳印的源頭！”
“啥？找腳印？”
錢多寶的意念瞬間拔高，帶著驚恐的顫音，“林哥！你瘋了？！剛在人家後院點了把火，現在就要順著人家逃跑的腳印追進老巢？那是歸零者！不是你家隔壁偷白菜的王大爺！”
“不追進去，等它準備好下一波，我們連掙紮的機會都沒有！”
我斬釘截鐵，“新伊甸需要時間恢複，九鼎需要能量修複，我們更需要知道敵人是誰，在哪！光靠一堵破牆擋著，擋得了一時，擋不了一世！”
“而且，”
泠的意念插了進來，帶著一種冰冷的決斷，“路徑殘留…蘊含歸零…存在性信息…解析…或可…找到…防禦…甚至…反製…弱點…”
“弱點？”
錢多寶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胖爺我就愛聽這個！早說啊！乾他娘的！”他連接的星辰符文如同回光返照般亮起微光，開始配合泠調取“歎息回廊”傳回的龐雜數據流。
推演的過程如同在沸騰的油鍋裡撈針。歸零汙染留下的“路徑殘留”並非物質痕跡，而是一種極端抽象、不斷自我湮滅的“存在性消退漣漪”。
星辰符文的邏輯推演與泠的契約解析艱難地捕捉著這些轉瞬即逝的漣漪，試圖拚湊出它們擴散的軌跡。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新伊甸的天空在青銅火種餘暉下顯得異常寧靜，但這寧靜之下，是令人窒息的壓抑。每一秒，都可能迎來毀滅。
突然，泠的數據輪廓猛地凝實！
《…鎖定…一條…強殘留…路徑…！》
《…指向…坐標…：未知暗域…‘靜默墳場’…！》
《…路徑…末端…存在…高度…聚合…歸零…特征…！》
靜默墳場？一個連星河圖譜上都隻有模糊標記、被標注為“信息黑洞”的宇宙暗域！
“找到了！”錢多寶興奮地大叫，“胖爺我的星辰軌跡再次立功！林哥，坐標有了！咱……呃，真要進去？”
進去？肉身進入那種地方是找死。但坐以待斃更是死路一條。
“直播。”我的意念帶著孤注一擲的瘋狂，“胖子，準備開播！這次，我們直播‘暗域探秘’！目標——靜默墳場，歸零汙染源頭！”
“又直播？！”
錢多寶嚇得差點從符文節點裡掉出來，“林哥！上次直播新伊甸差點把咱整顆星球搭進去！這次去鬼都不去的墳場直播找鬼？觀眾看啥？看咱花樣作死的108種姿勢嗎？！”
“觀眾看的是希望！是反抗！”
我的靈魂之弦引動九鼎星河碑的力量，碑身微微震顫，散發出守護的波動，“讓所有接入網絡的文明都看著！
歸零者並非不可知、不可抗！我們在反抗，在尋找生機！這份意誌，就是最強的共鳴，也是給新伊甸爭取恢複時間的屏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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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重要的是，直播信號本身，攜帶著量子共生網的獨特信息特征，或許……能成為深入暗域後的一道微弱信標？
泠沒有反對，白金契約紋章流轉，開始構築特殊的直播協議。
《…直播協議…重構…》
《…信號載體…：歎息回廊…淨化脈衝…餘波…》
《…特征…：低存在感…高滲透性…模擬…宇宙背景輻射…！》
《…風險…：信號可能…被…歸零…汙染…反向侵蝕…！》
模擬宇宙背景輻射？泠是打算讓直播信號偽裝成宇宙本身的“雜音”，悄悄溜進靜默墳場！
“胖子！信號偽裝和導播交給你！泠負責路徑指引和汙染屏蔽！我來當‘探頭’！”
我深吸一口氣，意識沉入靈魂之弦深處。這一次，不再分出一縷意識，而是將主意識的核心感知，順著泠構建的特殊直播通道，依附在那股偽裝成背景輻射的信號流上，如同將靈魂係在風箏線上，放飛到宇宙最深的黑暗之中！
“林小滿！你……”泠的意念第一次出現了明顯的波動，帶著不讚同。
“總得有人‘看’到真相。”
我的意念異常平靜，“我的靈魂之弦，對‘存在’和‘虛無’的感知最敏銳。放心，風箏線在你手裡。”
嗡！
直播開啟！沒有新伊甸誕生時的輝煌景象，信號流微弱得如同宇宙塵埃，悄無聲息地沿著“歎息回廊”捕捉到的汙染路徑殘留，滑向那片被標記為“靜默墳場”的暗域。
錢多寶的聲音，帶著強裝的鎮定和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在直播信號中響起偽裝成背景輻射的特定諧波）：“咳咳…宇宙觀眾朋友們！歡迎收看由‘摸金補習班’冠名播出的史詩級巨製——《暗域探秘之尋找消失的文明》！我是你們英俊瀟灑、智慧與勇氣並存的主播錢多寶！今天，我們跟隨首席探險家林小滿同誌的感知，勇闖宇宙知名凶宅…呸，是充滿未知奧秘的‘靜默墳場’！請大家係好安全帶，扶穩小心臟，前方…高能！”
穿過一層無形的、粘稠冰冷的“膜”，眼前的景象瞬間切換。
這裡，是絕對的“靜”。
不是聲音的靜，是存在感的靜。
星光在這裡被吞噬，空間本身如同凝固的、冰冷死寂的黑色琥珀。
時間失去了刻度，思維在這裡都仿佛要凍結、停滯。
直播信號模擬的“背景輻射”在這裡顯得格格不入，如同黑夜中的螢火蟲，微弱，卻無比紮眼。
《…進入…靜默墳場…！》
《…檢測到…極端…認知抑製…！》
《…感知…範圍…急劇…縮小…！》
我的意識依附在信號上，如同一個被蒙住眼睛、堵住耳朵的人，在絕對的黑暗中摸索。
靈魂之弦的感知被壓縮到極致，隻能勉強感應到信號流前方，那汙染路徑殘留指向的、越來越濃烈的“無”的氣息。
“觀眾朋友們…呃…這裡…黑得相當純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