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令人窒息的、絕對的死寂。
錢多寶光著焦黑的身子,站在一片光滑如鏡、無邊無際的灰白大地上,像一粒被遺忘在嶄新畫布上的煤渣。
手裡那塊剛剛扔出去的焦黑青銅碎片,落在不遠處的灰白塵埃上,連一絲聲響都沒有激起。
“主力……降臨……清洗……”
他嘴唇哆嗦著,反複咀嚼著那幾個如同冰錐紮進腦髓的詞,一股寒氣從尾椎骨直衝天靈蓋,凍得他牙齒咯咯作響。
“還來?!還他娘的沒完沒了了?!”
他猛地抬頭,驚恐地環顧著這片連一絲風都沒有的灰白地獄。
天空是單調的灰白,大地是單調的灰白,沒有雲,沒有太陽,沒有聲音,甚至沒有……方向感。
隻有腳下踩著細膩粉末傳來的、令人心裡發毛的不踏實感。
“冷白大姐頭……”
他下意識地望向之前瞥見那半透明身影墜落的方向,那片區域同樣光滑如新,彆說人影,連一點起伏都沒有。
“小滿哥……老張……胖子……”巨大的孤獨感和被世界拋棄的恐懼瞬間淹沒了他,比之前被規則湮滅追趕時還要絕望。
至少那時還有目標——逃命。
現在呢?在這片被徹底“格式化”的絕地,能往哪逃?
他打了個寒顫,目光不由自主地又瞟向那塊焦黑的青銅碎片。
就是這玩意兒,像個不祥的詛咒信物,帶來了更恐怖的消息。
“不行……不能待在這兒……”
錢多寶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雖然這冷靜脆弱得像層窗戶紙。
“得……得找到點啥……武器?吃的?哪怕一塊破布遮遮羞也行啊!”
他哭喪著臉,試圖用這卑微的目標驅散心頭的恐懼。
他深一腳淺一腳地開始移動,不再漫無目的,而是朝著記憶中三星堆遺址外圍、沒有被核心淨化光環徹底覆蓋的區域邊緣走去。
每走一步,腳下的灰白粉末都發出輕微的“沙沙”聲,在這死寂中顯得格外刺耳,仿佛在提醒他自己的存在是多麼突兀。
走了不知多久,時間在這裡似乎也失去了意義。眼前的景象沒有絲毫變化,依舊是令人絕望的灰白。
就在他快要被這單調和寂靜逼瘋,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原地打轉時——
腳下突然一空!
“哎喲臥槽!”
錢多寶猝不及防,整個人向前撲倒,摔了個結結實實的狗啃泥,濺起一片灰白的塵埃。
他掙紮著爬起來,呸呸吐著嘴裡的粉末,定睛一看。
前方,平整如鏡的灰白大地,突兀地出現了一個……“坑”?
不,那不是坑。
更像是一塊區域,沒有被那赭白淨化光環徹底“抹平”。
它呈現出一種詭異的半透明狀態,像一塊巨大的、凝固的灰色果凍,微微凹陷下去,直徑約莫十幾米。
在這片半透明的“果凍”區域中心,隱約可見一些模糊的、扭曲的輪廓——像折斷的巨大青銅樹枝,像某種巨獸的殘破骨架,甚至……像半截焦黑的人形?
錢多寶的心猛地一跳!
他小心翼翼地靠近那片半透明區域的邊緣,蹲下身,試探性地伸出手指,輕輕觸碰那“果凍”的表麵。
嗤……
指尖傳來一種冰涼的、帶著微弱吸力的觸感,仿佛觸碰的不是固體,而是某種粘稠的能量場。
更讓他頭皮發麻的是,當他的手指觸碰到那半透明區域的瞬間,他眼角的餘光似乎瞥見,區域中心那模糊的焦黑人形輪廓……極其輕微地動了一下!
“我滴個親娘姥姥……”
錢多寶觸電般縮回手,一屁股坐在地上,心臟狂跳得像要從嗓子眼裡蹦出來。
“幻覺!一定是胖爺我餓昏頭眼花了!”他使勁揉了揉眼睛,再定睛看去。
那焦黑的輪廓依舊模糊地嵌在半透明的“果凍”裡,一動不動。
他剛鬆了口氣,準備繞開這邪門的地方——
嗡!!!
一股微弱但清晰的震動感,突然從他屁股下的灰白大地傳來!
緊接著,一股難以言喻的、冰冷到骨髓深處的惡意,如同無形的潮水,瞬間淹沒了這片死寂的空間!
錢多寶渾身汗毛倒豎!他猛地抬頭望向灰白色的天空。
隻見那片單調的天空,毫無征兆地開始扭曲!
如同平靜的水麵被投入巨石,一圈圈巨大的、不規則的漣漪憑空出現,向著四麵八方擴散!
漣漪的中心,空間被強行撕裂、拉伸,露出後麵深邃得令人心悸的、仿佛由純粹黑暗和冰冷數據流構成的虛空!
“來……來了?!”
錢多寶腦子裡隻剩下這一個念頭,手腳冰涼。
嗤啦——!
一道刺目的、純粹由冰冷白光構成的巨大“裂縫”,在扭曲的漣漪中心被強行撕開!
裂縫邊緣閃爍著不穩定的電弧,發出令人牙酸的撕裂聲。
透過裂縫,錢多寶看到了讓他魂飛魄散的景象:
那是一片無法用語言形容其浩瀚的冰冷虛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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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數巨大得如同山脈的、由閃爍著金屬寒光的幾何體構成的“戰艦”,正從虛空的深處緩緩駛來!
它們排列成無法理解的陣列,結構棱角分明,毫無生命氣息,隻有純粹的機械感和絕對的秩序感。
更恐怖的是,在那些幾何體戰艦的周圍,懸浮著無數巨大的、由純粹信息流構成的蒼白巨眼!
每一隻巨眼都冰冷地轉動著,毫無感情地“注視”著裂縫外的這片灰白世界,散發出對“熵增汙染源”的極端憎惡與清洗一切的意誌!
歸零者主力!它們真的……降臨了!
“熵……增……汙……染……源……坐……標……確……認……”
“清……洗……程……序……啟……動……”
冰冷、宏大、如同宇宙本身發出的死亡宣告,直接在所有維度回蕩,狠狠砸在錢多寶的意識裡!他感覺自己像被剝光了扔進冰窟,連思維都要被凍結!
就在這絕望降臨的瞬間——
“彆動!”
一個極其微弱、卻異常清晰、帶著不容置疑命令口吻的女聲,直接在錢多寶耳邊響起!是冷白的聲音!冰冷依舊,卻透著一股難以言喻的虛弱和……急切!
錢多寶渾身一僵,差點嚇得原地跳起來:“大大大……大姐頭?!你你你在哪?!”
“低頭!看你的手!”
冷白的聲音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無視了空間的阻隔。
錢多寶下意識低頭看向自己的雙手。
右手空空如也,左手……他猛地瞪大眼睛!不知何時,他左手的食指指尖,竟然縈繞著一縷比頭發絲還要細的、幾乎看不見的幽藍色光絲!
這光絲一端連接著他的指尖,另一端則詭異地沒入虛空,延伸向……旁邊那片半透明的“果凍”區域中心!
“那……那焦炭是你?!”
錢多寶瞬間明白了,心臟狂跳。
“閉嘴!聽好!”
冷白的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嚴厲和虛弱,“我的狀態……撐不了多久……羅盤……指針……暫時錨定了這片……未完成淨化的時空褶皺……但也暴露了我們的位置……”
她的話印證了錢多寶最深的恐懼。
天空中那道巨大的白光裂縫正在穩定,冰冷的幾何體戰艦群和蒼白巨眼已經探出了猙獰的前端,恐怖的清洗威壓如同實質般傾瀉而下,讓錢多寶感覺自己的骨頭都在呻吟!
“那那那……那怎麼辦?!跑?往哪跑啊大姐頭!”錢多寶的聲音都帶上了哭腔。
“跑不掉……”
冷白的聲音透著一絲決絕,“它們鎖定了坐標……清洗……是規則層麵的覆蓋……唯一的生路……是‘虛時折疊葬’!”
“啥葬?!葬誰?!”
錢多寶懵了。
“葬它們!”
冷白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瘋狂,“用……那個‘奇點’!把它……變成‘餌’!引它們入甕!折疊這片時空……將它們的主力……封進一個自閉合的……時空環!”
錢多寶腦子嗡的一聲,瞬間想起了沉淪前林小滿最後的狀態——那個吞噬一切、烙印著複雜幽邃印記的黑暗奇點!那玩意兒能當餌?!還能折疊時空?!
“我該怎麼做?!”
求生的本能壓倒了恐懼,錢多寶幾乎是吼出來的。
天空中的裂縫又擴大了一圈,一艘巨大無比的、形如冰冷十字架的幾何體戰艦的尖端,已經穿透了裂縫,冰冷的白光如同死神的凝視!
“撿起……你扔掉的……碎片!”冷白的聲音急促無比,帶著劇烈的能量波動,“那是……它們留下的坐標錨點……也是……引信!把它……按進你麵前那片……時空褶皺的中心!快!!!”
錢多寶的目光瞬間鎖定了不遠處灰白塵埃裡那塊焦黑的青銅碎片!
歸零者的坐標錨點?引信?把它按進那片嵌著冷白殘軀的“果凍”裡?這聽起來簡直像自殺!
轟隆——!!!
天空傳來一聲沉悶的巨響!那艘十字架戰艦的尖端,猛地射出一道純粹的白光!白光所過之處,連這片被淨化的灰白空間都發出了不堪重負的呻吟,仿佛要被再次“格式化”!清洗,開始了!
“沒時間了!快——!!!”
冷白的聲音如同最後的呐喊,帶著靈魂撕裂般的痛苦。
“操!死就死吧!胖爺我跟你們拚了!!”
錢多寶眼珠子瞬間紅了,骨子裡的狠勁被徹底激發出來!
他像一頭被逼到絕境的野豬,爆發出與體型不符的敏捷,連滾帶爬地撲向那塊青銅碎片,一把抓在手裡!
入手冰涼刺骨,一股熟悉的、充滿惡意的冰冷波動再次試圖侵入他的腦海,被他用意誌死死頂住!
他攥緊碎片,轉身就朝著那片半透明的時空褶皺中心衝去!他能清晰地看到,那片“果凍”的中心,那模糊的焦黑人形輪廓似乎微微抬起了“頭”,一隻由微弱幽藍光芒勉強構成的手,正艱難地從半透明的能量場中伸出,指向核心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