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苦是我的新常態。
規則層麵的撕裂感並未消失,隻是從最初的尖銳爆裂,轉化為一種持續不斷的、彌漫於存在每一處的鈍痛。
我懸浮在球形空間的中央,身軀已不再能被稱之為血肉之軀。
星光與青銅代碼交織成我的輪廓,心臟位置那個微小的雙向奇點,是此刻所有感知的焦點,也是所有痛苦的源泉。
下方,舊宇宙傷疤的熵增洪流依舊狂暴,如同決堤的星河,瘋狂衝擊著“門”的結構,試圖徹底衝垮我這道不合時宜的堤壩,湧入另一端那個散發著誘人新生氣息的宇宙胚胎。
每一次衝擊,都帶來仿佛靈魂被寸寸碾碎的劇痛,讓我這具由規則勉強維持的形態劇烈閃爍,幾近潰散。
然而,另一股力量,微弱卻無比堅韌,正從奇點的另一端傳來。
那是吮吸。
一種源自新生宇宙胚胎的本能的、貪婪的、卻又帶著奇異秩序的吮吸力。
它不像洪流那般野蠻衝撞,而是如同最精密的能量虹吸管,精準地捕捉著洶湧而來的混亂洪流中某些特定的“成分”。
我“看”不到那個胚胎,卻能清晰地感知到它的“需求”。
它對那些狂暴的、足以撕碎星辰的純粹動能毫無興趣,對那些充滿了毀滅意誌的舊宇宙殘骸避之不及。
它渴求的,是混雜在洪流深處、那些極其細微的、閃爍著微弱平衡光暈的熵流片段——
那是舊宇宙規則在徹底崩壞前,最後掙紮求存的、趨於平衡狀態的時空碎片,是毀滅極致後殘存的一絲“秩序餘燼”。
這種吮吸,帶來一種截然不同的感受。不再是破壞,而是梳理。
當那股吮吸力作用於洪流時,狂暴的能量仿佛被一隻無形的大手輕輕捋過。
雖然無法平息其整體的狂暴,卻在局部形成了極其短暫的、微妙的有序化。
就像湍急的泥石流中,偶爾被水流衝刷出的、光滑的鵝卵石。
而我,這座痛苦的“門”,成為了這奇異過程的直接載體和感受者。
洪流衝擊帶來毀滅的痛楚,吮吸梳理則帶來一種詭異的、被掏空的虛脫感,以及一種難以言喻的、仿佛參與某種偉大孕育的渺小慰藉。
兩種截然不同的感覺在我存在的中線上激烈交鋒,讓我在極致的痛苦與奇異的充盈之間反複搖擺,意識如同風暴中的扁舟,時刻處於崩潰的邊緣。
就在我幾乎要被這持續的雙重折磨逼瘋時,變化再次發生。
上方,那九尊一直沉默履行約束職責的殘破鼎影,似乎感應到了下方能量流模式發生的微妙改變。
它們表麵黯淡的青銅光芒再次亮起,但這一次,光芒不再是簡單的投射與阻擋,而是開始了一種極其複雜的、如同呼吸般的明滅律動。
這種律動,與通過我奇點傳來的、那新生宇宙胚胎的吮吸節奏,產生了某種遙遠的、跨越了維度的共鳴!
嗡……嗡……嗡……
九鼎虛影的明滅,不再是雜亂無章。
它們仿佛九顆巨大的、青銅色的心臟,開始跟隨著遙遠胚胎的吮吸渴望,同步搏動!
每一次搏動,鼎身上那些巨大的傷痕和斷裂的鎖鏈接口處,便會流淌下如同熔融青銅般的、濃鬱到化不開的規則輝光。
這些輝光並未散逸,而是沿著某種無形的軌跡,向下流淌,最終……彙入下方那狂暴的熵增洪流之中!
這些規則輝光,並非額外的能量添加,而更像是一種催化劑?或者說,一種消化酶?
它們融入洪流之後,奇跡發生了。
洪流中那些被新生胚胎所渴求的、閃爍著平衡光暈的“熵流片段”,仿佛被注入了活性,變得更加明亮,更加容易被胚胎的吮吸力所捕捉、所剝離!
而那些充滿破壞性的混亂能量和舊宇宙殘骸,則在接觸到規則輝光後,其狂暴性似乎被稍稍“中和”了一絲,雖然依舊可怕,但對“門”結弱的衝擊力,竟然出現了極其微弱的、但確實存在的衰減!
九鼎,並未直接參與能量的傳輸。它們像是在執行一種更加古老的、更加本源的職責哺乳。
以自身殘存的規則力量為“酶”,幫助新生的“嬰兒”宇宙胚胎),從狂暴而危險的“母體乳汁”舊宇宙傷疤能量流)中,提取出它成長所必需的、最精華的“營養”熵流平衡能量)!
而我,這座痛苦的“門”,成為了連接的臍帶。
洪流是母體的血液,蘊含著營養與毒素。
吮吸是嬰兒的本能,索取與成長。
九鼎是泌乳的機製,轉化與供給。
而我,是三者交彙的節點,承受一切,維係一切。
一幅詭異而壯闊的圖景在這球形空間內展現:
上方,九尊殘破的鼎影如心臟般搏動,灑下青銅輝光;
中央,我這座人形之門在痛苦中閃爍,溝通兩界;
下方,毀滅的洪流被梳理,一部分有害能量被九鼎輝光稍稍中和,另一部分精華則被遙遠的嬰兒汲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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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星環墓的壓力,似乎真正得到了緩解。ai的警報聲平息了,隻剩下規律的、監控能量流變化的低鳴。
這種“哺乳”行為,對九鼎虛影本身的消耗是巨大的。它們每一次搏動,表麵的裂痕似乎就加深一分,形態也越發黯淡虛幻。
它們正在燃燒自己殘存的一切,來履行這早已被遺忘的、刻在它們存在核心最深處的古老契約。
時間,在這種痛苦的平衡中流逝。
我的意識逐漸適應了這種雙重折磨,甚至開始能從那新生的吮吸力中,感受到一絲微弱的、來自遙遠宇宙胚胎的滿足感成長喜悅。
這種感受跨越了維度,純粹而直接,如同嬰兒無意識的咿呀,輕輕安撫著我被痛苦灼燒的靈魂。
就在我以為這種詭異的平衡能暫時維持下去時——
通過那顆雙向奇點,從新生宇宙胚胎的方向,除了吮吸力和滿足感,突然傳來了一縷極其細微、卻截然不同的波動。
那是一種好奇?
仿佛那個初生的意識,在汲取營養的同時,第一次真正地、“睜眼”看向了它營養的來源——也就是我。
緊接著,一股微弱卻清晰的探尋意念,順著吮吸的能量流,逆流而上,小心翼翼地觸碰到了我的意識。
沒有語言,沒有形象,隻有一種最本初的、混合著依賴、好奇、還有一絲微弱不安的鏈接請求。
它……在試圖感知我?這個為它提供“乳汁”的、“門”一樣的存在?
這突如其來的精神接觸讓我猝不及防。我幾乎是本能地,試圖收斂自己意識中那無儘的痛苦和混亂,生怕這絲微弱的感知被徹底衝垮。
我的反應似乎鼓勵了它。那探尋的意念變得更加大膽,如同輕柔的觸須,緩緩拂過我的意識表層。
然後,它“看”到了。
看到了通過我這座“門”所間接感受到的——上方九鼎搏動的奉獻,下方舊傷疤的狂暴與痛苦,以及……我這具維持一切的、正在不斷崩壞又重組的痛苦載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