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州電視台廣告部那扇厚重的磨砂玻璃門在身後無聲地合攏,隔絕了裡麵張莉那張妝容精致的臉和她那如同凝固血滴般的猩紅指甲,也隔絕了那令人窒息的“三年”魔咒。
走廊裡鋪著厚厚的地毯,吸走了她們踉蹌的腳步聲,隻有中央空調係統持續低沉的嗡鳴,如同送葬的哀樂,在空曠的通道裡回蕩。
許晚晴走在前麵,脊背挺得筆直,步伐甚至比來時更加穩定,仿佛剛剛得知的不是滅頂之災,而是一個無關緊要的消息。
然而,跟在她側後方的高藝文,卻清晰地看到了她垂在身側的手。
那隻手,指節因為過度用力而繃得慘白,指甲深深陷進掌心的嫩肉裡,留下幾個深凹下去的、帶著血絲的月牙印痕。
細微的顫抖,如同風中殘燭,正不受控製地從那看似穩定的指尖,一路蔓延至緊繃的手腕。
那是火山噴發前,大地深處傳來的、無法抑製的震顫。
高藝文自己的狀態則更為糟糕。
她感覺雙腿像是兩根灌滿了冰冷鉛水的柱子,沉重得每邁出一步都需要耗儘全身的力氣。
眼前的一切都蒙上了一層灰敗的、不斷晃動的水波紋,電視台明亮得晃眼的走廊燈光,此刻變得異常刺目和扭曲。
胃裡翻江倒海,那股在倉庫裡就揮之不去的、混合了油墨塑膠和化學香精的濃烈氣味,此刻混合著絕望的酸水,不斷上湧,灼燒著她的喉嚨。
她死死咬著下唇,嘗到一絲腥甜的鐵鏽味,才勉強壓下那股強烈的嘔吐欲望。
靈魂仿佛被硬生生從軀殼裡抽離,隻剩下一個被掏空的、麻木行走的軀殼。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虛空裡,隨時可能徹底墜落。
電梯無聲地下降。
轎廂內壁光滑如鏡,映出兩張失魂落魄的臉。
許晚晴緊抿著唇,目光如同淬火的寒冰,死死盯著跳動的樓層數字。
高藝文則低垂著頭,長發淩亂地遮住了大半張臉,肩膀無法控製地微微聳動。
“叮——”
電梯門滑開,電視台一樓那巨大、冰冷、光可鑒人的大理石大堂再次撲麵而來。
午後的陽光透過巨大的玻璃幕牆斜射進來,在地上投下長長的、傾斜的光斑,卻絲毫驅散不了兩人身上散發出的徹骨寒意。
她們像兩個剛從冰窖裡拖出來的遊魂,腳步虛浮地穿過空曠的大廳,朝著門口那旋轉的玻璃門走去。
停車場裡,那輛紅色的奇瑞qq像一頭疲憊不堪的小獸,靜靜地趴在熾烈的陽光下。
駕駛座的車窗搖下,露出明朗那張寫滿焦灼和不安的臉。
他原本正煩躁地用手指敲擊著方向盤,目光死死鎖定著電視台的出口。
當許晚晴和高藝文的身影終於出現在旋轉門後,他的身體猛地前傾,迫不及待地想要開口詢問。
然而,就在他看清兩人臉上神色的瞬間,所有的疑問都卡在了喉嚨裡,化作一股冰冷的窒息感。
許晚晴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像覆蓋著一層萬年不化的堅冰,隻有眼底深處那翻湧的、近乎毀滅的寒光,透露出她內心絕非平靜。
而高藝文,她的臉色慘白如紙,眼神空洞失焦,走路如同踩在雲端,仿佛下一秒就要徹底崩潰倒下。
明朗的心猛地沉了下去,直墜冰窟。不需要任何言語,那兩張臉上的絕望和灰敗,已經昭示了最壞的結果。
他張了張嘴,最終卻一個字也沒能吐出來,隻是頹然地靠回椅背,用力抹了一把臉,指縫間透出的眼神,充滿了血絲和一種被徹底擊垮的茫然。
許晚晴拉開副駕駛的車門,動作依舊乾脆利落,仿佛隻是完成一個機械指令。
高藝文幾乎是手腳並用地爬進了後座,身體重重地陷進被曬得滾燙的座椅裡,發出一聲微不可聞的、如同瀕死小獸般的嗚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