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收後的一天,八弟家的女兒來借學費。八弟媳婦在養老院住著,日子過得緊巴。建國聽見了,從裡屋摸出個存折塞給八弟:“這裡有五千塊,你先拿著,不夠再跟我說。”
八弟愣在那兒,手裡的存折燙得像團火。“這……這咋好意思?”建國拍著他的肩膀笑:“一家人說啥兩家話?孩子上學是大事。”
這事在王家傳開了,三哥提著瓶二鍋頭來找建國。“你這小夥子,對我們老王家是真上心。”
三哥給建國倒了杯酒,自己先乾了。建國喝了口酒,臉更紅了:“我丈母娘的弟弟,就是我的弟弟,我不幫誰幫?”
這話聽得三哥眼圈一紅,想起二嫂家那些年的隔閡,突然覺得這東北女婿比自家人還親。
冬天農閒時,建國買了台二手縫紉機,說要給五姐做件新棉襖。他笨手笨腳地跟著視頻學,針紮破了手也不吭聲,血滴在藍布上,像開了朵小梅花。
五姐看見時,搶過針線說:“我來我來,你這大手粗腳的,彆紮著。”建國嘿嘿笑著,搬了個小板凳坐在旁邊看,時不時遞個剪刀,遞根線,陽光透過窗欞照進來,把兩人的影子拉得老長。
過年時,建國非要帶著五姐去東北老家看看。坐了兩天兩夜的火車,五姐的腿都腫了。建國一路給她揉腿,端茶倒水,同車廂的人都以為是親兒子。
到了東北,建國的老母親拉著五姐的手不放:“親家母,這孩子在你那兒添麻煩了。”五姐笑著說:“他比我親兒子還貼心呢。”
大外孫女上初小學那年,要住校上輔導班。建國特意請了假,給孩子買了新被褥,還縫了個布包,裡麵塞滿了暈車藥、創可貼、零花錢。
送孩子去學校的路上,他反複叮囑:“有事就給姨父打電話,彆瞞著。”孩子抱著他的胳膊哭了:“姨父,你比我爸還疼我。”建國揉了揉孩子的頭發,眼圈也紅了。
有次七姐家的兒子在黃島買婚房,差五萬塊錢。七姐不好意思開口,建國聽說了,二話不說就把準備買拖拉機的錢取了出來。
“七姨,錢你先拿著,啥時候有啥時候還。”七姐握著他的手,眼淚劈裡啪啦往下掉:“建國,你這……”建國笑了:“一家人不說兩家話,孩子結婚是大事。”
那年夏天,五姐家的老房子漏雨。建國爬上房頂修,不小心踩空了,摔得腿骨裂了。躺在病床上,他還惦記著院裡的玉米:“媽,您讓三哥幫忙收一下,彆耽誤了。
”五姐坐在床邊抹眼淚:“都啥時候了還惦記玉米,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咋跟你媽交代?”建國拉著五姐的手說:“媽,我沒事,您彆擔心。”
出院後,建國拄著拐杖還不忘給五姐洗衣服。五姐搶著不讓洗,他就說:“媽,您養我小,我養您老,這是應該的。”
這話聽得來看望的鄰居都直誇:“五姐,你這是修來的福分,攤上這麼個好女婿。”五姐笑著點頭,心裡卻明白,這不是福分,是人心換人心。
轉眼外孫女們都長大了,大的考上了小學,小的也上了幼兒園。建國還是每天下了班騎著那輛摩托車,在城裡跑外賣。
五姐的身體不如從前了,建國就每天早上給她煮個雞蛋,晚上給她捶背捏腿。“媽,等我再乾兩年,就帶你去旅遊,咱去北京看天安門。”建國的話裡帶著憧憬,五姐笑著點頭:“好,媽等著。”
去年冬天,家族大聚會。建國忙前忙後,又是炒菜又是端茶,比誰都勤快。
席間,九弟端著酒杯站起來:“咱老王家能有這麼個女婿,是福氣。來,我敬建國一杯。”
滿桌的人都站起來,酒杯碰撞的聲音裡,五姐看見建國眼裡的光,像東北雪地裡的太陽,暖得人心裡發燙。
散席時,建國扶著喝醉的往家走。三哥趴在他肩上,嘴裡嘟囔著:“建國啊,你比某些自家人強多了……”建國沒說話,隻是把三哥扶得更穩了。月光灑在雪地上,把兩人的影子疊在一起,像一對真正的父子。
回到家,五姐給建國端來杯醒酒湯。“媽,您也早點歇著。”建國接過碗,一口喝了下去。
五姐看著他鬢角的白發,突然想起初見時那個臉紅的小夥子,眼眶一熱:“建國,這些年委屈你了。”建國笑了:“媽,跟您在一塊兒,我咋會委屈?”
窗外的雪還在下,五姐家的燈亮到很晚。屋裡,建國在給五姐縫補襪子,五姐坐在旁邊擇著明天的菜,電視裡放著東北的二人轉,咿咿呀呀的,像一首唱不完的暖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