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老八我的生活(一)_我的春夏秋冬:人生全記_线上阅读小说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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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4章 老八我的生活(一)(1 / 2)

廠區傳達室的白熾燈總在夜裡十點準時亮起,像一隻永不疲倦的眼睛。

我把搪瓷缸子往桌上一墩,杯底那個豁口蹭著桌麵,發出細碎的聲響,像是某種無言的抗議。

這缸子跟了我二十年,杯身上"先進生產者"的紅字已經褪成了淡粉色,就像我那些被歲月衝淡的夢想。

窗外的白楊葉被秋風吹得沙沙響,像無數支筆尖在紙上劃過。

這聲音總能讓我想起年輕時寫的那些詩,它們現在被鎖在鐵皮櫃最底層,壓著厚厚的考勤表和領料單。鐵皮櫃的鑰匙我隨身帶著,連妻子都不知道它的存在。

有時候我會想,那把鑰匙守護的不僅是一疊發黃的紙頁,更是我從未示人的另一張麵孔。

"王廠長,又加班啊?"巡邏的保安老徐隔著窗戶喊,手裡的電筒光柱像探照燈一樣掃過我桌上的稿紙。

我條件反射般用文件夾蓋住,嘿嘿笑著擺手:"瞎琢磨點東西,不算加班。"文件夾下露出半截詩句:"鋼鐵的牙齒啃噬著黑夜"。

老徐的腳步聲漸漸遠去,橡膠鞋底與水泥地麵摩擦發出吱呀聲,像老唱片機的唱針劃過黑膠唱片。

我重新攤開那張從考勤本上撕下的紙,鋼筆尖懸在半空遲遲落不下去。車間的機器還在轟鳴,像頭不知疲倦的巨獸,震得窗玻璃嗡嗡發顫,把那些湧到嘴邊的詩句都震散了。

我揉了揉太陽穴,劣質茶葉的苦澀在舌尖蔓延,與機油特有的金屬腥味混合在一起,構成了我熟悉的夜晚氣息。

妻子剛進養老院那年,我在車間值了三個月夜班。白天去養老院給她擦身喂飯,晚上回廠裡盯著流水線,實在熬不住了就趴在機器旁打個盹。

有次被主管撞見,他拍著我肩膀說:"老王啊,你這是把廠當家了。"我當時沒吭聲,心裡卻清楚,廠是能讓我暫時忘了家裡事的地方,機器的轟鳴聲比養老院的消毒水味更讓人踏實。

養老院的走廊太長,腳步聲回蕩起來像定時炸彈的倒計時,而工廠的噪音至少是活生生的,帶著熱氣與汗味。

我低頭看著紙上歪歪扭扭的字跡,想起二十年前剛進廠時的樣子。那時我還是個毛頭小子,穿著嶄新的工裝,口袋裡揣著本《海子詩選》。

下班後躲在更衣室裡寫詩,被工友們發現後笑了好一陣。"王詩人"的外號就這麼跟了我半輩子。

他們不知道,每次被這樣稱呼時,我心臟都會緊縮一下,像被老虎鉗夾住的水管。

"第八代設備下個月就到。"生產科的逄經理下午開會時說。我盯著會議室牆上的生產進度表,腦子裡卻想著車間角落那台第一代顆粒機。

它現在像個退休的老人,安靜地蹲在那裡,身上落滿了灰。我寫過十幾首關於它的詩,其中一首還登在了廠報上,雖然被編輯刪改得麵目全非。

記得那天全廠人都傳閱著那張報紙,工段長拍著我的背說:"沒想到咱們廠還藏著個文化人。"他的手掌粗糙得像砂紙,拍得我後背火辣辣地疼。

女兒上了大學,妻子的病情也穩定了些,我總算能在夜裡擠出點時間。

第一首詩寫在領料單的背麵,是關於那台顆粒機的:"鋼鐵的牙齒啃噬著黑夜每道刻痕裡都藏著沒說出口的牽掛"。

寫完讀了三遍,眼眶突然熱了——這台顆粒機,還是我進廠那年安裝的,如今市場上已經出現第八代設備了。

它的齒輪間卡著二十年的棉絮與塵埃,每一道劃痕都記錄著某個工人的失誤或疲憊。有時候我會把耳朵貼在它溫熱的機身上,聽裡麵齒輪咬合的聲音,像在聽一個老朋友的絮語。

我站起身,走到窗前。廠區的路燈在秋霧中暈開昏黃的光圈,像一個個漂浮的夢境。遠處,夜班工人三三兩兩走向宿舍,他們的影子被拉得很長,像一行行沒有標點的詩。

更遠處,城市的霓虹燈在霧中模糊成一片彩色光暈,像是另一個世界。我嗬出的白氣在玻璃上凝成一片霧,用手指在上麵寫了個"詩"字,又迅速擦掉。

回到桌前,我繼續寫道:"齒輪咬合著時光潤滑油裡浸泡著半生沉默"。

鋼筆突然漏墨,一滴藍黑色的淚漬在紙上洇開,像極了妻子確診那天,我在醫院走廊上看到的窗外那團烏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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