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號,是係統給你的一個數字,是你被記錄、被調配、被清除的唯一憑證。
但在瘋者眼裡,編號不是身份,不是標簽,不是檔案。
在瘋者語法裡——
編號,不等於人。
編號,是人被消滅後的“虛影”。
而瘋語,就是在這虛影之中,留下唯一的一點溫度。
療養組的舊庫房,在樓梯儘頭一扇幾乎鏽死的鐵門後。
門上掛著“清理待定”四個字,用紅色油漆糊塗寫上,像是草草應付的疏忽,也像是刻意留下的掩飾。
我已經在這裡瘋了十多天,越來越多的“語法”讓我發現:瘋子不是想逃,而是要在瘋中“重建”。
鄭天柱給了我一把舊鑰匙。
鑰匙在他牙縫裡藏了三年。
“這扇門後,是瘋者第一批編號手稿的儲藏地。”
“也許你能用得上。”
他拍了拍我肩膀,低聲說:
“記住,不是每個編號都等於一個人。”
“但每個人——都不該隻是一個編號。”
我推開鐵門,灰塵撲麵,黴味鑽鼻。
牆上貼滿紙條,每張紙都有編號。
q019、qk011、qs045……
有的編號下用瘋語畫了曲線,有的則是一張模糊的人像速寫,還有的——隻是一道紅叉。
我走近一張牆角的紙,那是一張撕成三角的舊便箋,上麵隻有一個編號:
qz007
旁邊畫了一隻眼睛。
下麵寫了一行字:
“他看到真相了,被‘善後’了。”
我撫摸這張紙,仿佛能摸到一個人倒下時的背影。
鄭天柱說得對。
編號,是他們留下的最後形狀。
而瘋者,就是這些形狀的守墓人。
我花了整整一夜,將牆上的編號全部謄寫到一本廢舊技術圖冊上。
共計83個編號,其中27個被係統認定為“注銷失效”,34個為“編號殘缺”,還有22個,係統根本查無此號。
這22人,從未存在於“正式工表”與“異常離崗統計”中。
他們連數據上的“死人”都不是。
他們隻是,被抹掉的影子。
我寫到手發麻,最後寫下這樣一句話:
“係統刪掉他們的編號,我們瘋者,把編號寫回去。”
馬舌在一旁看著我寫,他咬著手指,口水流出,卻眼神清明。
我問他:“你是不是也記得他們?”
他隻用手在牆上敲了三下。
瘋語裡的“三敲”,意思是:“我記得。”
鄭天柱告訴我:“瘋者語裡,其實還有另一層邏輯。”
我抬頭看他。
他指著那本圖冊說:
“你記下了編號,卻還沒給他們名字。”
我疑惑:“我不知道他們名字。”
“但他們有痕跡。”
“瘋語不是為了寫編號,是為了讓你記起——編號背後有一個人。”
他從鐵架上拿下一本泛黃小冊子,裡麵全是手寫圖形:
一串串脈絡圖、一道道步伐線、一幅幅頭像拚圖。
“這是‘瘋者回憶圖譜’。”
“每個圖形,代表一個瘋者對那個人的記憶。”
“你要做的,不是記編號。”
“你要把編號‘還原成人’。”
我明白了。
編號,不等於人。
編號,是係統給你的“外殼”。
瘋者,要做的是從殼中挖出——曾經的那個名字。
我打開圖冊第一頁,開始重寫:
q019:左手斷指工,愛唱民歌,疑似真名“賀武”
qk011:夜班記錄者,睡時牙咬紙,疑為“張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