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兩點,係統燈光再次恢複。
南境廢廠療養組第二區,自動廣播響起:
“編號qs001,信號失控。”
“邏輯軌跡中斷,疑似跳樓。”
“係統記錄為——已終止編號。”
那一刻,我正趴在井下二十三米深的腐水通道裡,背上是濕泥,前方是黑洞,耳邊是係統用合成音念出的“我的死訊”。
我沒有動。
不敢動。
水從管壁滴落,敲打鐵板,像墳地上的燒紙聲。
我用手摸了摸胸口,心跳還在,卻不屬於那個“編號”了。
淨空,qs001,在數據庫中,已經“結束”。
這個假死工程,整整籌備了十六天。
我與阿妹共謀,用一套“屍體數據掩體編號”換下係統監管身份,用一次“係統短暫脫電期”鑽入監控盲區,再通過“邏輯終止模板”觸發自動清除。
過程的每一秒都可能失敗。
隻要係統檢測出我還活著——哪怕隻是一個變量值,就會立即觸發“補錄”,並從精神病員變更為“異常越軌人員”。
補錄就意味著:被關進南廠東翼的“靜默室”。
在那裡,瘋與不瘋不再重要。
重要的是你曾試圖逃脫。
那才是真瘋。
我還記得,倒計時最後十秒那一刻。
馬舌把那張皺巴巴的圖紙塞進我手裡,說:“從這走出去,你就不能再回來。”
“回來就是真的死了。”
我笑了笑:“我已經死了。”
鄭天柱沒說話,隻在我手心寫了一個字:歸。
那是瘋者語法裡“你會回來,但你不再是你”的意思。
我從二號艙側窗爬出,跌進通風管道的廢井。
鐵皮刮破我的手臂,血滴下來,在黑暗裡混進汙水。
我聽見背後傳來腳步聲,有護士在搜艙。
不能停。
我咬著牙滑入井底,從那扇“廢棄調壓閘門”鑽進排汙通道,拉上門的瞬間,我仿佛聽見那扇門輕輕啞了一聲。
那是瘋者們的回應:
“編號qs001,正式消散。”
療養組沒有屍體。
他們也不需要屍體。
瘋者的語言係統裡,“死亡”是用編號來送的。
馬舌把那張“編號語錄紙”擺在地上,用手指一點一劃地摹寫那句我留的話:
“瘋,是唯一不被刪的方式。”
阿妹站在角落,眼圈紅了,但她什麼都沒說。
瘋者們一個個起身,在地板上敲三下,蹲下、低頭,默念編號。
鄭天柱背對眾人,寫下一行小字:
“瘋者邏輯終止點:s001。”
然後,他輕輕用袖子拂掉那一行字。
那是瘋者葬禮的終章。
不是紀念。
是歸還。
與此同時,係統開始清算我這具“邏輯屍體”。
從我第一次打飯、第一次夜間起身、第一次向其他工人提問、第一次進入精神評估階段、到我最後的邏輯跳躍——
所有數據,一並歸入“邏輯墳場”模塊。
那裡有編號k070,有編號156,有編號x003。
那是瘋者們的地獄。
我現在和他們一起了。
但我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