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離開了,孫慧琴想起了那天晚上喬雨眠拽著他的頭往火堆裡按的時候。
眼神狠厲,下了死手。
臉上的傷口潰爛,水泡流膿,疼得她一夜一夜地睡不著。
剛才眼淚流了一臉,這會滿臉麻木刺痛。
看到喬雨眠靠近她,感覺更痛了。
她想開口呼救,發現自己孤立無援,就連出去的門都被陸懷野關上了。
“慧琴啊,你過來。”
喬雨眠見父親叫孫慧琴,便讓到了一邊。
孫慧琴十分高興,扯了扯滿是褶皺和泥土的衣服,又整理了一下頭發這才過去。
“振邦,我知道錯了,你原諒我吧。”
“我隻是想生活得更好一點,你知道的,我過不慣這苦……”
喬父沒有發火,隻是抬手示意她不要再說話了。
他將氣息喘勻了,然後淡淡開口。
“我們第一次見麵是在縣醫院,雨眠半夜發燒,我帶著她半夜去看急診。”
“當時你也帶著雪薇去看急診,整個靜點室就隻有我們兩個。”
“雨眠吐了,我嚇得手腳發麻不知道怎麼辦,你不嫌臟,過去給雨眠收拾嘔吐物,還把她抱在懷裡小心翼翼地哄著。”
“那個時候我覺得,能對彆人孩子這麼好的人,大抵骨子裡是善良的。”
喬父說起這些事的時候,眼裡泛著淚花。
“後來我沒時間,你就帶著雨眠和雪薇兩個孩子一起去打針。”
“你抱著一個,牽著一個,雪薇也乖巧,還會逗雨眠笑。”
“讓我下定決心跟你結婚的,是我忘記付醫藥費,你幫忙墊了六十塊錢。”
“我要是不還,或者是晚還,你和雪薇就要餓肚子了。”
“所以後來結婚,我從來不虧待你花用,我也相信,你和雪薇會對雨眠好。”
“但事實證明,人會變的。”
“給了這個,就想要那個。錢夠花了,就想要身份地位。”
喬父搖了搖頭。
“你想要的,我給不了了。”
孫慧琴整個人趴在炕上,哭得根本說不出話。
喬振邦伸手,想要拉喬雨眠的手。
喬雨眠立刻把手遞了過去。
父親的手粗糙且冰冷,不知道是因為激動還是強撐著坐起,整個手臂微微顫抖著。
“雨眠啊,爸爸說一萬句對不起,也不能再彌補你心裡的創傷。”
“可是爸爸還想要解釋一下,我認識孫慧琴的時候,她不是這樣的。”
“如果我知道她會這樣,我怎麼可能娶了她呢!”
喬雨眠鼻子一酸,眼淚劈裡啪啦地往下掉,但卻沒有任何表情。
她吸了吸鼻子,忍住喉頭的哽咽。
“爸,過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
“每個人都是第一次來這世上做人,你是第一次當父親,我也是第一次當小孩。”
“我能理解你當時的不得已,也請你理解我始終無法釋然的心結。”
喬振邦的眼淚終於落下,淚水蜿蜒在臉上的褶皺裡,濕潤著乾燥的臉頰。
他聽明白了女兒的話。
可以理解他當年的不容易,但是並不會原諒他。
現在所做的一切,不過是因為父女間的關係和羈絆,也因為她的底色是善良。
喬振邦現在十分後悔,可後悔也無用了。
他鬆開喬雨眠的手,擦掉了臉上的眼淚。
“雨眠,給她拿六十塊錢。”
喬雨眠從兜裡找出六十,遞給了父親。
孫慧琴像是知道了什麼,死死地攥緊自己的手。
喬父顫抖著去扯他的手,硬是把這六十塊錢塞進了她手裡。
“你替我照顧女兒,我也把雪薇撫養長大。”
“你照顧我們父女生活,我也讓你衣食無憂。”
“這六十塊是我們的開始,現在也用六十塊做個結束!”
“孫慧琴你走吧,從此以後我們兩不相欠!”
孫慧琴哭喊著。
“不!”
“振邦,你不能趕我走,我沒功勞也有苦勞啊!”
“十幾年啊,我人生最美好的十幾年,都奉獻給了這個家!”
喬振邦不再理她,而是看向喬雨眠。
“雨眠,東西你都收拾好了吧。”
喬雨眠點頭。
“您的貼身衣服我都收拾好了,剩下的……”
喬父從炕上爬起來下地穿鞋。
“我們走吧,他們還在等呢。”
話說到這份上,孫慧琴終於卸下了所有偽裝。
“喬振邦,我不遠萬裡跟著你來,你現在要把我扔在這裡對麼?”
喬父沒有回頭,而是在陸懷野和喬雨眠的攙扶下坐上了車。
孫慧琴從屋裡跑出來,手裡還抓著錢。
“喬振邦,你這個負心漢!”
車門關上,她使勁地拍著玻璃。
“你給我下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