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鍋的熱氣在兩人之間氤氳，蘇雨卿把一片鮮紅的牛肉放進沸騰的湯底中，眼睛盯著肉片由紅變褐的過程，仿佛這是世界上最值得關注的事。
“所以，”蘇雨卿突然開口，“周阿姨的病...真的很嚴重？”
許蒔夕正夾著一片藕，聞言手一抖，藕片又掉回碗裡。“三期乳腺癌，已經淋巴轉移。”她輕聲回答，“這次周沐陽回來是因為化療效果不好，要換新藥。”
蘇雨卿的筷子停在半空，牛肉片又沉回了鍋底。“為什麼不早告訴我？”她的聲音很輕，但每個字都像小錘子敲在許蒔夕心上。
“我...”許蒔夕的喉嚨發緊，“宋煜珅說周沐陽不想讓你擔心。”
“又是宋煜珅。”蘇雨卿放下筷子，金屬與瓷碗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響，“你什麼時候開始這麼聽他的話了？”
許蒔夕感到臉頰發熱，不知是因為火鍋的熱氣還是這個問題帶來的窘迫。“不是聽他的話...我隻是覺得，這件事應該由周沐陽親自告訴你。”
“但他永遠不會！”蘇雨卿的聲音突然提高，引得鄰桌客人側目，“他寧願讓我恨他，也不願讓我知道真相。這算什麼？自我犧牲的英雄主義？”
許蒔夕不知該如何回應。蘇雨卿說得沒錯——周沐陽的選擇看似為對方著想，實則也是一種自私，剝奪了蘇雨卿知情和選擇的權利。
“對不起。”許蒔夕最終隻能這樣說，“我應該早點告訴你。”
蘇雨卿深吸一口氣，重新拿起筷子撈起那片已經煮老的牛肉。“算了，現在我知道了。”她把牛肉放進嘴裡，機械地咀嚼著，“明天我去醫院看周阿姨。”
許蒔夕睜大眼睛：“你確定？周沐陽會在那裡...”
“正好。”蘇雨卿的眼神堅定起來，“有些話，我早該當麵跟他說清楚。”
許蒔夕的手機突然震動起來，屏幕上顯示著宋煜珅的名字。她猶豫了一下，還是接了起來。
“許蒔夕？”宋煜珅的聲音異常急促，背景音嘈雜，“你在哪？”
“和雨卿在火鍋店，怎麼了？”
“周阿姨病情突然惡化，剛剛送進icu。沐陽...狀態很不好。”宋煜珅的聲音壓得很低，“你能來醫院嗎？”
許蒔夕的血液瞬間變冷。“現在？”
“嗯。我在市中心醫院急診門口等你。”電話那頭傳來模糊的喊叫聲，宋煜珅快速補充，“儘快。”然後掛斷了電話。
許蒔夕放下手機，發現蘇雨卿正盯著她，眼神銳利如刀。“周阿姨出事了？”
許蒔夕點點頭，喉嚨發緊：“病情突然惡化，送icu了。”
蘇雨卿的臉色瞬間煞白，她猛地站起來，差點撞翻桌上的飲料。“我們走。”
“你...也要去？”許蒔夕有些猶豫，“周沐陽在那裡...”
“正因如此我才更要去。”蘇雨卿已經抓起書包，“現在不是計較個人恩怨的時候。”
雨又開始下了，比之前更大。兩人冒雨跑到路邊攔出租車，衣服很快濕透。許蒔夕的手機又響了，是宋煜珅發來的信息：【在3號樓icu，直接上來。】
市中心醫院的急診大廳燈火通明，即使已是深夜，依然人來人往。許蒔夕和蘇雨卿乘電梯上到7樓，剛出電梯就聽到一陣激烈的爭吵聲。
“你必須冷靜！”宋煜珅的聲音。
“冷靜？我媽在裡麵生死未卜，你讓我怎麼冷靜？”周沐陽的咆哮帶著明顯的哭腔。
拐角處的走廊上，兩個男生正在對峙。周沐陽雙眼通紅，頭發亂糟糟的，白襯衫上沾著可疑的汙漬；宋煜珅則緊緊抓著他的肩膀，似乎怕他做出什麼過激行為。
然後周沐陽看到了站在許蒔夕身後的蘇雨卿。
時間仿佛凝固了。周沐陽的表情從憤怒轉為震驚，然後是深深的痛苦。他掙脫宋煜珅的手，後退幾步靠在牆上，像是突然失去了所有力氣。
“你...怎麼來了？”他的聲音嘶啞得幾乎聽不清。
蘇雨卿向前走了一步，雨水從她的發梢滴落，在瓷磚地麵上形成小小的水窪。“聽說周阿姨病了，我來看看。”她的聲音出奇地平靜。
周沐陽搖搖頭，眼神閃爍：“你不該來...”
“不該來？”蘇雨卿的聲音突然提高，“周沐陽，你到底要自以為是到什麼時候？”
宋煜珅向許蒔夕使了個眼色，兩人悄悄退到走廊拐角，給那對曾經的戀人留出空間。
“他們需要單獨談談。”宋煜珅低聲說，領著許蒔夕走向icu門口的等候區。
等候區空無一人，慘白的燈光照在塑料座椅上，顯得格外冷清。宋煜珅的襯衫也濕了大半，貼在身上，勾勒出清晰的肩線。宋煜珅注意到她的手指在微微發抖。
“你還好嗎？”他輕聲問。
許蒔夕搖搖頭，“為什麼又是這樣？”
宋煜珅本能地上前抓住了她的手腕。“許蒔夕...？”
她轉向他，眼睛裡的痛苦幾乎要溢出來。“五年前，也是這樣的雨夜，奶奶被送進icu，再也沒出來。”她的聲音支離破碎，“現在曆史重演，而我什麼都做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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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煜珅的心揪成一團。他從未見過這樣的許蒔夕——脆弱、憤怒、無助，所有精心構築的冷靜外殼分崩離析。他不知該說什麼，隻能緊緊握住她的手。
“周阿姨情況到底怎麼樣？”她最終問道。
宋煜珅說道：“肺部感染引發呼吸衰竭。醫生說是化療副作用導致的免疫力下降。”他揉了揉太陽穴，“沐陽完全崩潰了...他覺得自己沒照顧好母親。”
走廊另一端突然傳來周沐陽的哭聲，低沉而絕望。許蒔夕和宋煜珅同時轉頭，看到周沐陽跪在地上，蘇雨卿抱著他的頭，輕輕撫摸他的後背。
“她告訴他了。”宋煜珅輕聲說。
“什麼？”
“蘇雨卿告訴沐陽，無論發生什麼，她都會陪他麵對。”宋煜珅的嘴角微微上揚，“這才是他需要的...不是獨自逞強，而是知道有人願意分擔他的痛苦。”
許蒔夕突然明白了什麼：“就像你現在做的一樣。”
宋煜珅看向她，眼神柔和了許多：“就像我們現在做的一樣。”
這個"我們"讓許蒔夕心頭一暖。她低頭才發現自己宋煜珅還握著自己的手，急忙鬆開，臉頰發燙。
“抱歉...”
“沒關係。”許蒔夕的聲音恢複了平靜。
一位穿白大褂的醫生從icu出來，走向周沐陽和蘇雨卿。許蒔夕和宋煜珅趕緊過去。
“家屬？”醫生問。
周沐陽站起來，臉色蒼白：“我是她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