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的氣氛瞬間凝固住,梁言的唇角還維持著上揚的弧度,眼底卻已經結出冰淩。
他將手中的水杯放回茶幾,玻璃杯底重重的在桌麵磕出脆響,杯裡的水因為幅度太大灑了出來,濺在了地毯上。
片刻後梁言沉聲道:“那還是……處置得輕了。”
聲音輕得像雪片落在刀鋒上,讓周遭的空氣陡然變得稀薄,瞳孔深處那簇幽暗的怒火已經控製不住快要爆發。
門外按密碼的滴滴聲打破了這緊張的氛圍,喻音和黎晴晴說笑著回來了,手上提著大包小包放在門口,彎下腰換鞋。
梁言給陳詠淩使了個眼色,他們之間的話題就算暫時過去了,兩人起身去門口接應。
這晚四個人聚在餐桌前,梁言連開了幾瓶好酒,把酒言歡很是儘興。
四隻酒杯在暖黃的燈光下撞出清脆的星火,猩紅的酒液順著杯壁滑落,像他們年少時在操場邊喝下的葡萄汽水。
他們四人是同班同學,一起度過了高中三年,有回憶不完的青春往事,每每談論起一個話題,四人都同時補全著不同的細節。記憶的拚圖在酒氣裡漸次完整,那些好笑的、心酸的、無奈的過往都成了碰杯時最醇厚的底色。
時鐘的指針已經指向十一點,桌上的兩位女士都已經有些醉了,梁言將喻音扶到客廳先坐下,然後去送了陳詠淩二人下樓。
返回的時候看見喻音已經癱倒在了沙發裡,像一株被月光淋透的垂絲海棠。
梁言走近了,看見她清瘦的鎖骨隨著呼吸起伏,在領口處投下淺淺的陰影。絲質裙擺滑到大腿中部,肌膚在暖光下泛著珍珠般的釉色。
水晶吊燈的光暈在她腳踝處流轉,纖細的足弓懸空掛著隻將墜未墜的拖鞋。隻塗了一層護甲油的指尖鬆垮地搭在沙發邊緣,仿佛隨時會滑落,卻又被某種慵懶的引力挽留。
不知道是否因為醉酒後難受,她時不時發出一聲輕哼。窗外夜風拂過紗簾,她蹙眉往抱枕深處埋了埋臉,發絲間漏出的耳垂緋紅,像雪地裡突然綻開的朱砂梅。
整間屋子都因她的醉態變得柔軟,連空氣都放緩流速,生怕驚擾這場微醺的夢境。
梁言將她抱起來,往臥室去的時候,喻音清醒過來,含糊道:“他們走了……”
“嗯。”
酒氣在她瞳孔裡釀成了渾濁的琥珀,每次眨眼都泛起遲緩的漣漪。
梁言將她放上床榻,低頭瞧見她的目光在酒精的作用下被浸泡得綿軟。
“他們兩人經過這十幾年的分分合合,如今也算是修成正果了……”
“是,詠淩還是很幸運的。”梁言一邊說著一邊伸手將絲被展開,仔細的給她蓋在胸前。
“我真的……很為他們高興。”喻音的臉上浮現出笑容,衣領不知何時滑開了半寸,鎖骨凹陷處盛著一點恍惚的燈光。
梁言往她光滑的脖頸看去,試圖看出那裡曾被掐過的痕跡。
他不知道的是,喻音在從潼川回來的那幾天,用粉底遮蓋了那一圈紅痕,直到它消散。
他的手指不自覺的撫上了她的頸項,視線集中在那裡,眉頭微微蹙起:“當時疼嗎?”
喻音懂了,他應該是從陳詠淩那裡得知了夏嘉善曾對她動過手。
“不疼,彆擔心。”喻音那晚的記憶此刻被喚醒,她眼角不受控製地泛紅,像宣紙上暈開的胭脂。
隨後她握住了梁言的手,有些擔憂:“晴晴是我最好的朋友,我為她受些委屈不要緊。他們如今這樣很好,你答應我,不要再為了想替我出口氣去多生事端。”
當初她選擇隱瞞,就是不想讓梁言摻和進來。
梁言沉默片刻,最後發出的音節變得粘稠:“好。”
酒意上頭,喻音有些昏昏欲睡,她握住梁言的手腕突然失了力氣,整個手臂軟軟垂落。
迷迷糊糊她聽見梁言在問她:“喻音,你想嫁給我嗎?”
今天陳詠淩甩出的那兩本結婚證確確實實讓梁言的內心大為震撼,相比起陳詠淩的擔當和勇敢,他卻做不到如此乾脆,他無法像他那般不管不顧,不計後果。
喻音明白他今天可能是受了陳詠淩二人的刺激,心裡產生了對她的愧疚,於是強迫自己打起精神回應他:“梁言……其實我們也可以不用結婚。”
“為何?你不想嫁給我?”他的心臟猛地一縮,像是被無形的手狠狠攥住。
“不是不想,隻是如果嫁給你要讓你承受太多,我寧願不要這個名分。”喻音的後頸漸漸浮起薄汗,碎發黏在皮膚上,隨著呼吸顯出細微的顫動。
“可是我想給你,我想要名分。”梁言伸手幫她將額前的碎發撥到耳後,語氣生硬:“我也必須要得到。”
有片刻清醒的星火閃過喻音的眼底,很快又被湧上的酒勁澆熄,最終她的呼吸染上了發酵過的甜腥,變得緩慢。她實在睜不開沉重的眼皮,腦子逐漸變得一片空白,睡了過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