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水窟窿裡那味兒能把死屍都嗆活了。裴仞還癱著,胸口那三根爛藤牙嘬人命的抽吸藤條給金光碾斷了根後,爛窟窿眼邊兒的死灰色總算沒再往皮肉外爬,可臉還灰敗得跟凍僵的死魚一樣。胸膛起伏弱得幾乎看不出來,就嗓子眼兒憋著點氣兒,嘴角偶爾抽一下,眼窩底下青筋一蹦一蹦。
“金…金光祖宗顯靈…”青鼎侍下巴頦還磕在爛泥裡,爛掉的半拉肩膀鑽心刺骨的毒疼都緩了一刹。她硬撐著想抬起那隻好點的腐毒爪子,把裴仞往更乾爽點的泥堆上拽。
“彆動他!”月織姬聲音冷得像夾了冰碴子,自己靠牆根挪過來一步,凍傷的腳尖點在滲水的藤壁根兒上。她目光沒離開爛水窩子——剛才攪起大動靜的水窩子底下,那根抽黑藤條的動靜是沒了,可水麵底下那墨綠的光影凝得跟化不開的臭墨汁似的,又沉又邪乎。最瘮人的是,靠泥岸邊一小片還浮著幾個墨綠氣泡,泡中間裹著個指甲蓋大的青綠色肉瘤子,那東西像顆縮了水的死心眼子,幽幽地浮沉。
青鼎侍被她喝得一哆嗦,爪子縮了回來:“那…那咋辦?等死?”
水窟窿外頭,那三個被金光掃過的藤骨怪物晃悠了幾下,骨頭架子上的藤條“嘎吱嘎吱”亂扭,好不容易才穩住。眼窩裡的綠火苗子先是驚得直跳,隨即燒出了更陰狠的凶光。那個手裡拎綠玉葫蘆的,藤爪猛地一抖葫蘆口,一股裹著焦黑木屑沫子的墨綠毒風,“嗚”地又兜頭朝窟窿裡卷來!這回毒風看著稀了,可裡麵裹的毒木屑渣子刮到皮上就能爛肉!
另外兩個藤骨怪更瘋!藤爪子直接抓向腳下腥臭的泥漿水!“嘩啦”兩聲,兩根比之前細點卻烏黑油亮的藤鞭子被硬從爛泥裡拔了出來!鞭子梢還分叉成好幾根帶毒刺的細藤尖,毒蛇吐信般卷向癱在窟窿口最近的裴仞和青鼎侍!
“滾你姥姥的!”青鼎侍嗓子都嚎岔音兒了。腐毒爪子摳起腳邊一坨粘糊糊的爛臭泥,對著撲過來的毒刺藤鞭就糊了過去!“啪嘰”一聲糊了個正著!黑乎乎的爛泥糊在油亮藤鞭上,冒起一股焦糊黑煙!藤鞭尖兒抽筋似的猛顫了一下,勢頭稍滯!
另一根藤鞭可沒擋!毒蛇一樣纏向裴仞無力垂落在泥水裡的腳脖子!
月織姬動作了!剛炸藤耗光了力氣,可她人狠!凍傷的右胳膊是廢了,抬不起來。左腿猛地屈膝往前一頂!膝蓋正撞在從後麵濕藤壁伸下來、準備卷裴仞胳膊的另一根細藤蔓上!“哢嚓”一聲悶響!那藤蔓被她膝蓋硬生生頂折了!藤斷的茬口噴出股綠液!
頂斷了背後偷襲的藤,再想擋前麵的毒刺藤鞭卻慢了半拍!
眼看毒刺藤鞭就要紮穿裴仞腳踝!
嗡!
裴仞胸口那片糊著黑黃爛泥的焦窟窿裡,毫無征兆地又輕“嗡”了一下。很輕,幾不可聞。但整個爛窟窿空間裡的光線似乎隨之細微一暗,緊接著,他那條被纏向的腳腕子皮肉底下,猛地閃過一絲細微的墨綠光華!
就那麼一閃!
纏過來的毒刺藤鞭,鞭梢那幾根準備噬肉的細毒藤尖,如同被無形的火燎了觸角,“嗖”地一下全縮了回去!整條藤鞭如同觸電般猛地一抽!
不是懼怕!更像是……厭惡到了極點!
這稍縱即逝的反感僵直!
噗嗤!
青鼎侍甩出去的爛泥巴糊中了另一根鞭梢!月織姬硬頂斷一根偷襲藤的功夫也沒白費!第三根撲向裴仞腿的毒鞭失了準頭,藤鞭擦著裴仞小腿釘進旁邊的爛泥,濺起一片毒水泥點子!
毒風裹著碎屑也撲到眼前!月織姬一咬牙,整個人矮身撲在裴仞身上!用自己後背硬擋!
噗噗噗!
幾小片焦黑的毒木屑紮在她凍傷裂口的棉襖後背上,冒起青煙!悶哼聲壓在她喉嚨裡!
機會!
青鼎侍哪怕半邊身子快被毒爛透了,凶勁也沒丟。她看見那三個藤骨怪都被弄出的亂子分了神,尤其那根刺藤鞭縮回去的怪異!她不知哪來的力氣,腐毒爪子死摳著裴仞褲腰帶——“走!就是現在!往那邊黑泥坑裡鑽!”她下巴使勁朝窟窿側麵最裡角那個被炸藤塊和爛渣子堵了大半、還滲出點渾水的坑洞努嘴!
月織姬忍痛撐起半邊身子,也看到了那處唯一還沒被藤怪毒霧鎖死的口子。她用凍得沒知覺的腿死命一蹬旁邊的藤壁硬疙瘩,借力拖著背上紮著毒屑的裴仞就往那泥坑口子滑了過去!
“彆放跑了爐渣!”那舉著綠玉葫蘆的藤骨怪嘴部藤條亂抖,喉嚨裡刮出藤條摩擦的刺聲。三道墨綠毒氣猛地彙聚噴向窟窿泥坑方向!
晚了!兩人拖著裴仞,“噗通”!一下全栽進了那汙糟糟的泥水坑!粘稠冰冷滑膩的泥漿瞬間糊住了口鼻!根本看不清東西!
但那股裹在月織姬後背毒木屑上的腐臭木毒氣息,卻似在泥水裡彌漫開,讓緊追而來的墨綠毒氣在泥坑口撞上了一股渾濁的泥浪!毒氣被泥浪一卷,聲勢頓減!毒水裡還混雜著大量炸碎藤蔓帶起的木屑死蟲渣子,攪成了一鍋泥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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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刮爛爛泥也要挖出來!”窟窿外,藤骨怪物憤怒的藤語刮得藤壁簌簌掉渣。
撲進黑泥坑的三人,根本分不清上下左右,就在刺骨冰寒的爛泥漿裡亂撲騰。這坑水又稠又冷,帶著股陳年老酸缸底的餿味。淤泥裹著頭臉往下吸!青鼎侍那爛胳膊在泥裡一攪動,毒血混泥水疼得她牙都快咬碎。裴仞幾乎沒氣,就靠月織姬一隻凍木的手死死摳著他後脖領子往前拖。
撲騰了不知多久,憋氣快憋炸了肺管子,腿腳突然被什麼粘糊糊、長滿疙瘩的東西絆住!
完了!陷進爛藤根了?青鼎侍心猛地一沉!
“前麵…有空檔!”耳邊水聲轟鳴裡擠出月織姬嘶啞的呼喝,夾雜著咳嗽。她剛才被爛泥嗆了一口,可那隻沒廢完的腳在水下似乎蹬到了一片相對平整、硬邦邦的“牆”!緊接著拖拽裴仞的力量猛地大了一截!
噗!
青鼎侍的腦袋也猛地撞破了一層粘稠油滑的水膜!一股混雜著濕腐木頭腥氣的微弱氣流撲麵而來!眼前雖然還是一片昏暗,但不再是被泥漿水糊住的窒息!他們竟從水底泥坑不知怎麼撲進了一個狹窄的空腔!
小空腔不大,像個被樹根蛀空了的爛木疙瘩窩。腳下踩著鬆軟滑膩的落葉腐土,頂上是盤曲虯結的巨大朽木根係,勉強支撐出一個濕答答的空間。一點微弱的、不知從哪裡滲漏進來的慘綠光線,勉強照亮這裡積著淺淺一層汙水的角落。
青鼎侍死狗一樣趴泥地上,爛肩毒傷被冷水泥漿一泡,疼得鑽心。她艱難地擰頭,看見月織姬半跪在積水裡,正把裴仞的頭臉從水裡拖出來按在一堆半腐爛的爛葉子上。裴仞胸口那糊著黑泥的窟窿眼還在微弱翕動,水順著他青筋暴起的麵頰往下流。
“沒死……”青鼎侍喉嚨裡咕嚕一聲,緊繃的心弦稍鬆了一點,劇痛和疲憊潮水般湧上來。
月織姬沒吭聲。她自己也晃了一下,靠在一根粗糲的朽木根上喘息。後背紮著的毒木屑在汙水裡泡軟了,刺得更深。但她冰冷的眸子飛快掃過這個空腔——角落裡汙水的表麵,漂浮著幾片扭曲纏繞的藤蔓碎葉子,還有幾顆渾濁的氣泡正緩慢浮起炸裂。
窟窿外隱隱約約,似乎有粗重藤條刮擦水壁的拖拽聲,越來越近!
“它們…快搜過來了!”青鼎侍嘶聲道,絕望的恐懼感攥緊了心。
月織姬沒看她。她冰冷的視線死死釘在裴仞胸口糊著的汙泥上。那淤泥被汙水泡軟了些,邊緣微微鬆動。就在那層厚厚的黑泥底下,裴仞被紮爛的皮肉破口邊緣——一股極其微弱、若有似無的灰白色寒氣,像瀕死之人的最後一口呼出的氣息,正極其艱難地從泥縫裡一點點鑽升出來。寒氣帶著冰的質感,卻微弱得連水麵上的塵埃都吹不動。
她眼神猛地一厲!凍僵的右手猛地抬起那條胳膊隻剩骨頭連著一點皮肉了),白骨指尖狠狠壓向那灰白寒氣冒出的泥縫邊緣!
“噗嗤!”
她竟硬生生把白慘慘的指骨塞進了糊住裴仞胸口窟窿的爛泥底下!指骨接觸到焦黑皮肉深處冰燙交織核心的刹那——一股凶戾駁雜的寒意混合著毒煞焚火,沿著白骨瞬間反噬湧上!月織姬整條白骨手臂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覆蓋上一層冰晶並迅速蔓延焦黑!悶哼一聲,嘴角溢出血絲!
但她指骨死死摁住的位置——
一絲極其微弱、如同燈油將儘時最後爆出火花般的幽藍光芒,猛地從裴仞焦糊窟窿深處透出一線!
就在那一線幽藍光芒閃現的瞬間——
嘎吱…嘎吱嘎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