凍透的水腥氣在朽木根盤結的坑底凝成了油膜,糊在臉上撕都撕不開。絡腮胡渾身骨頭都被剛才冰火對撞的餘勁震酥了,腦袋“嗡嗡”響,人趴在濕泥地裡,隻聽見自己心口擂鼓似的跳。
他僵著脖子扭過去。月織姬那婆娘正歪在盤虯的樹根窩裡,人徹底昏死過去,凍裂的眉骨和嘴角都凝著暗紅的冰血痂子。裴渺挨她躺著,胸口那個破泥窩窩頭被墨綠的毒藤針鑽開了眼,冰殼子炸開了一道大口子,露出裡麵灰撲撲的泥心肉。最要命的是炸口子邊上一大團汙七八糟的冰碴子凍著綠油油的粘漿,正是之前鑽進去的屍髓蟲屍骸。
麻杆兒仰在幾尺外的泥湯裡不動了,喉骨斷了半拉,嘴裡噴完最後那口墨綠夾藤芽的汙血,爛腿的膿都流乾結冰了。青鼎侍倒是還喘氣,爛臉貼著濕樹根,燒糊的眼角死死瞪著他,那眼神毒得能紮穿他腦殼。
“姐…”絡腮胡喉嚨發腥,“不是我不…”他咽了口血沫子。
噗啦!
朽木根深處那片漆黑角落,被冰火掃蕩後凝結的墨綠藍霜和藤屍汙穢裡,猛地拱出來一團裹著厚泥漿的東西。泥漿裂開,鑽出個穿著墨綠苔蘚織成的濕爛袍子的乾枯人影。
那人影佝僂著背,枯柴似的爪子扒拉開糊臉的濕泥漿子,露出一張乾癟蠟黃的人皮臉,兩腮深陷,眼窩是兩個黑漆漆的窟窿,裡麵沒眼珠,隻嵌著兩點不停扭動的墨綠藤蔓芽頭。芽頭微微探出來點尖兒,綠油油的冷光掃過在場剩下的仨活人。
“萬藤長老座下,陰藤叟。”人影嗓子像枯樹皮被刀刮,“劫餘盟偷養的泥塘老鼠…”他空眼眶裡的藤芽轉向青鼎侍,“…和兩隻快死挺了的爐灶垃圾。”
一根手腕粗細、遍布墨綠瘤結的活藤從他爛袍袖子裡垂下來,藤尖懸著一顆用細藤絲捆得嚴嚴實實、還在微微搏動的人頭大肉瘤。肉瘤表麵凹凸不平,顏色從慘白到青綠再到黴斑似的墨黑,散發出一股濃烈到令人作嘔的、混雜著藥材腐渣和屍油的甜腥氣味。
肉瘤正中心裂開個肉洞。裡麵不是膿血,是一顆花生粒大小、正在激烈搏動的墨綠珠子。珠子每一次搏動,都引動肉洞裡騰起一股油綠發黑的瘴氣煙,煙裡裹著比頭發絲還細的綠光小顆粒,像活的瘟疫跳蚤。
“凍爛的爐膛,埋了可惜。”陰藤叟枯爪托著那搏動的肉瘤,“不如喂我的‘藤瘟母株’…結出來的藤瘟種子……”他喉嚨裡發出鋸木頭似的低笑,“…正好拿去給南邊枯澤城的比武大會加點彩頭……”
枯澤城!五行各派十年爭霸玄圃秘境資格的大擂!這老毒鬼竟想用爐膛的屍瘟毒種禍害比武大會?絡腮胡腦袋“嗡”一聲,汗毛都炸起來!
他撲向裴渺!就算用牙啃也得撕開那殼子把毒泥掏出來!
嗡——!
陰藤叟空眼眶裡的藤芽猛地一張!托著的肉瘤母株搏動驟烈!噗!一股濃縮著墨綠瘟疫孢子的油膏狀瘴漿,對著裴渺胸口炸開的冰殼口子噴射過來!
濃稠汙綠的速度比人動作更快!眼看就要灌進殼口裡——
裴渺胸前的炸口深處,那灘灰撲撲的泥心肉猛一跳!裂口周圍還沒凍死的幾具屍髓蟲屍身“噗嗤”一聲,被一股從泥心深處硬頂出來的狂暴力量撕爛成了粘渣子!那力量混著硫磺焦煙和冰的煞氣,“呼!”地一聲化作一圈無形的衝擊波炸開!
噴到眼前的墨綠瘟漿被這股混濁氣流猛地頂得一滯!漿液在半空“滋啦”變形,無數細小的瘟疫孢子發出尖銳的哭嚎!
青鼎侍燒爛的嘴角扯開個猙獰弧度!她看出裴渺這口頂出來的死氣根本擋不住瘟漿,老毒鬼的藤芽已經又在眼眶裡扭動蓄勢了!
死也得咬下你塊肉!
她不再看瘟漿,燒糊的眼珠子死盯陰藤叟托著母株的那隻枯爪!爛爪在身下濕泥裡狠命一扒!摳出塊粘著腐屍碎骨的硬泥塊!泥塊被她猛地砸向旁邊裴渺腰間——那裡破布纏的爛腰帶底下,隱約透出點黑乎乎硬物的輪廓!
噗!
泥塊精準砸在裴渺腰側的硬物上!發出一聲沉悶鈍響!
響動的瞬間!
裴渺攤開在爛泥裡的身體猛地一抽!不是心口那爛泥窩窩頭,而是他燒焦糊掉的左小臂!臂上皮肉爛沒了,糊在骨頭上凝著一層灰黑的泥血痂。那臂骨深處似乎被這一砸觸動了什麼!
一股微弱得如同遊絲、卻讓整條臂骨瞬間繃如弓弦的……極其熟悉又陌生的恐怖意念,從他臂骨深處被勾了出來!那意念透著燒穿萬古的絕望和焚儘一切後殘留的餘溫,帶著濃重的劫餘盟“老鬼”的氣息!
意念剛散——
咚!
遠處,這片巨大朽木林包裹的泥坑更深處,那片一直寂靜如死的水底,猛地傳來一聲沉悶無比的巨大心跳!
咚!咚!
心跳聲沉重得如同神屍在泥沼下翻身!整個爛泥灘都在隨之心悸顫抖!
“什麼?!”陰藤叟眼眶的藤芽猛地縮緊!肉瘤母株發出的瘴漿瞬間潰散!他渾身乾枯的皮肉都在震顫!這是…凍海神屍肺腑核心的律動?被這口該死的劫火餘息驚醒了?!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他乾癟的胸膛急促起伏,眼眶裡的藤芽劇烈蠕動,綠光亂閃。那爐膛口的爛泥心子還在微弱跳動,裡麵塞滿了冰渣屍髓渣!不能再拖了!屍肺一旦徹底躁動,這片爛木坑就是絕死之地!
陰藤叟喉嚨裡迸出短促刺耳的藤哨聲!枯爪對著裴渺胸口炸開的口子猛一按!那顆懸在活藤上的肉瘤母株劇烈搏動起來!整顆墨綠色的“藤瘟母核”如同心臟般在肉洞裡漲縮,猛地亮起一蓬濃鬱的墨綠死光!那死光帶著蝕穿靈髓的惡毒意誌,從母核內炸射出千百道更細密、穿透力更強的墨綠瘟針!如同暴雨傾瀉,直灌裴渺胸前的破口深處!
這一次,他要把那爐心碾成爛泥!
針雨臨身的刹那,裴渺胸口炸口的泥心肉又微弱地搏了一下!但那股冰火混合的力量已然耗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