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天窟底脈的熔漿像泄了氣的滾粥,黏糊糊地裹著金甲屍將的銅渣往下沉。點煞台那片燒焦的青玉台麵歪斜塌陷,上麵三道熔血槽糊滿黑油似的東西,早就凝成塊發硬的瘤疤。青鼎侍踩著碎鐵片走過去,鞋底黏著黑渣咯吱響。新養透的玉腰裹在蛇皮軟甲裡,後腰那道裂開過的蛇焰印子已經淡成了條淺粉疤,瞧著和玉皮沒兩樣了。可隻有她知道,那塊印窩深處總壓著點木楞的澀勁——就像誰把塊硬樹皮碾碎了塞肉裡似的,杵得人筋骨發僵。
“蛇頭,爐膛灰堆裡扒拉半天,就這攤爛油膏?”她腳尖踢了踢青玉台邊上那坨墨綠泛黃的泥凍子。那是點煞台崩塌時噴出來的醃臢東西,混著屍油髓和焚天的地火渣攪在一處,膩糊糊冒著腥氣。
“焚煞柱斷脈了……金甲屍的煞印烙在脈髓上被活剮了……”丹陽宗主站在塌了半截的火柱子下麵,白胡子梢沾著黑油沫:“熔漿流不動……焚世窟的地心灶……快涼透了。”
裴渺蹲在金甲屍癱倒的廢渣堆旁,右手捏著塊赤火晶的渣片在銅甲上刮。赤精石片刮過銅甲的焦渣,刮出幾點金紅的火星子濺在腳邊黑泥裡,滋啦就滅了。他胸前那三道赤金烙引顏色暗得像潑了墨的銅板,半點光亮都透不出來。刮著刮著,右手虎口被晶片裂口割出道血槽,血珠滴進黑泥也沒動靜——要擱一個月前,這帶血的煞氣落進土裡能炸出半尺火坑。
“真成……破灶灰了。”青燎在殘台底下斜眼啐了口唾沫。
“埋煞!”月織姬的聲音利得像冰棱破風。她足尖點過塌塌的晶柱渣堆,素白的手指間凝著三根薄冰打的長針,針尾掛著霜氣。“這泥膏子糊著金甲屍原本煞鏈的腥氣……硬灌進去!”
她手腕子甩得飛快,三根冰針“嗖嗖嗖”紮向點煞台中心那三道糊死的熔血槽——那是金甲屍將引煞鏈最後打穿的地方。針尖冰氣碰著發硬的槽壁就發出嘎巴的細響,針體擠著凍裂縫就往裡鑽。可剛鑽進去半截就滯住了,凍氣的白霜順著槽壁爬了寸許便蒙上汙油灰,不再動了。
“凍實了……裡頭像堵著屍油膏……”月織姬收回的手微微抖了下,“冰魄也蝕不開這層膿凍殼。”
青鼎侍走到裴渺身邊,新淬的玉腕搭上他肩膀。那肩膀還硌著燒焦的疤肉塊,粗得割手:“爛灶膛,捅開這油膏殼子得用真家夥吧?”她手指無意識地劃過他胸前那三道暗沉的烙引邊緣,蛇皮護腕下新長的指頭又溫又韌。“金甲屍最後斷鏈時濺你身上不少渣……那東西燒穿了油坑……”
裴渺眼珠子動了動,右手的赤晶片被捏碎成粉。就在這時——
點煞台塌陷的角猛地拱起個泥包!那包發著微微的五色光,像裹著七彩虹的泥丸,正被汙油泥擠著,一點點往那糊死的熔血槽挪。
“……肝木養神……腎水滋精……”
那泥丸裡傳來陣微不可聞的低語,吹氣似的搔在裴渺後脖頸上。他渾身筋像被軟繩勒緊了捆了捆,又倏地鬆開,五臟六腑生出種泡進溫湯裡的懶麻。
神屍殘魄未滅!它藏在五色煞氣泥丸裡,想借著煞眼死寂重新紮根!
裴渺胸口三道烙引深處猛地抽痛!仿佛被無數細針釘穿!他踉蹌扶住殘台——
“哧!”
一道碧綠藤影如毒箭射來!藤尖裹著墨綠蛆蟲紮向那拱動的五色泥丸!
藤影後是墨崖那張枯樹皮臉!他不知何時鑽到殘台夾縫裡,枯手五指還沾著焦黑的血泥塊,指著裴渺厲聲吼:“蠢貨!還不知這煞眼封的是神屍魂爐?!讓他醒了,我等皆是屍爐底灰!”
藤尖破空聲淒厲!墨崖使的是“枯木腐髓刺”,那藤芯早被瘟毒蝕成空心,尖頭封著一窩噬神屍魂的陰蛭卵!卵針紮進泥丸刹那就會孵化,噬儘魂核!
“破卵針?”月織姬凍指已後發先至凝出冰刺!但藤影太快!
綠針毒芒離泥丸已不足三寸——
砰!
青鼎侍整個人炮彈般撞在墨崖身上!她新長的玉手狠扳墨崖灌膿的腕骨,另條疤手死攥著他頸皮!兩人滾作一團砸上堆爛鐵渣!
噗嗤!
墨崖那根腐髓刺偏了毫厘,毒藤擦著泥丸邊紮進黑油泥裡!蛭卵在泥裡悶悶爆出一小團灰煙。
“礙事的臭娘們!”墨崖枯爪掐進青鼎侍新長的腰肉,膿指甲摳出幾個血洞!青鼎侍腰窩那道粉蛇印猛地灼亮如烙鐵!
“呃啊!”墨崖掐腰的手指被燙得焦臭!他甩著枯爪慘嚎!
青鼎侍被摜在廢銅堆裡,腰上指甲洞洇出血色。她咬破的嘴唇卻咧開,新生的貝齒咬著血絲。腰窩那蛇印還燒著,火光映著墨崖扭曲的臉:“腐蛆爛樹根……也配有資格說護道?”
墨崖枯眼死死瞪向裴渺的方向:“不知死活的灶灰!神屍現世就要吞儘體內萬物補它殘軀!你以為你那焚天破窟能幸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