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九淵跟著莫小貝走了兩步,腳步忽然頓住。
喜堂裡的紅燭映得廊下暖融融的,可他後頸卻泛著冷意——方才林平之摳出的那七個字,像根細針直紮進他心口。
"小貝,"他蹲下身,摸了摸小姑娘發頂的小辮,"你先去和靈珊姑娘看鴛鴦帕,我去茅房取件東西。"莫小貝歪頭看他,見他腰間布囊微微鼓起,青芒在布囊縫隙裡漏出一線,忽然想起前日他說書時說"青鋒劍認主"的橋段,眼睛一亮:"陸先生要去取劍?"
"噓——"陸九淵食指抵在唇邊,"看完帕子替我留塊桂花糕,要最甜的。"
等莫小貝蹦跳著跑遠,他轉身往院後疾行。
山風卷著雪粒子打在臉上,他懷裡的劍令震得更急了,隔著粗布囊都能觸到那股灼熱。
思過崖的方向,劍氣破空聲成了連貫的劍吟,像有人在雪崖上揮毫潑墨,每一劍都帶著三分酒氣、七分狂意。
轉過最後一道山彎時,陸九淵停住了。
崖頂積雪被劍氣犁出縱橫溝壑,卻有片圓形空地乾乾淨淨——令狐衝正站在中間,手中木劍挽了個劍花,劍尖點地時,竟在雪地上畫出朵半開的梅花。
他的招式說不上工整,可每一劍刺出時,眉梢眼角都帶著股說不出的暢意,像困在籠裡的鷹終於撲棱開翅膀。
"好個無招勝有招。"陸九淵輕聲讚歎。
他見過令狐衝在洛陽綠竹巷學劍時的拘謹,也見過他被嶽不群罰跪時的頹喪,卻從未見過此刻的鮮活——劍氣裹著少年人的熱意,連雪粒子落在他肩頭都要融化幾分。
"陸兄!"
令狐衝突然轉頭,木劍"當啷"掉在雪地上。
他三步並作兩步跑過來,發梢沾著雪,笑得露出白牙:"我就說這劍氣裡有股熟悉的味兒,原是你來了!"他扯著陸九淵的衣袖往崖邊石桌帶,石桌上擺著個缺了口的酒壇,"方才在洞裡翻到壇二十年的竹葉青,正愁沒人共飲——你可不知道,嶽先生讓我麵壁,連小師妹都隻送甜湯來,哪有你懂酒!"
陸九淵任他拽著,目光掃過他腰間——本該掛著的"衝靈劍法"木牌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片刻著"獨孤"二字的青銅殘片。
他心裡一沉,麵上卻笑著接過酒碗:"我在喜堂可聞見酒香了,就猜你這兒藏著寶貝。"
酒液入喉時,他嘗出了不對勁。
這酒清冽中帶著絲苦,像摻了野菊花的露水——令狐衝從前最不愛喝苦酒,總說"酒該像小師妹的甜湯"。
他望著少年人發紅的眼尾,突然想起前幾日在悅來客棧聽的閒言:"華山令狐衝被逐出師門?""哪能啊,嶽掌門疼他比親兒子還甚,不過是麵壁思過......"
"小師妹她......"令狐衝突然開口,酒碗在手裡轉了兩轉,"今日成親,你可看見她戴的銀鎖?
是我去年在福州給她打的,她總說樣式土,可方才拜堂時,我在崖上瞧得清楚,那鎖片貼在她心口......"
陸九淵喉頭發緊。
他想起方才嶽靈珊端甜湯時泛水光的眼睛,想起林平之陰影裡摳柱子的手,更想起喜堂高台上嶽不群按在木劍上的右手。
他喝了口酒,辛辣順著喉嚨燒到胃裡:"衝兒,你可知道林平之近日常去的地方?"
令狐衝的笑僵在臉上。
他望著崖下蜿蜒的山路,忽然抓起酒壇猛灌一口:"前日我見他往向陽巷去了,那巷子裡有間破廟......"他突然頓住,低頭用木劍戳雪,"陸兄,你說這世上有沒有一種仇,能讓人把真心都磨成刀?"
山風卷著雪粒子撲來,陸九淵懷裡的劍令"嗡"地一聲。
"好個會問的小友。"
蒼老卻清越的聲音從崖頂石洞傳來。
陸九淵抬頭,隻見個灰衣老者倚在洞邊,白發被風掀起,眼神卻比雪崖上的冰棱還亮。
他腰間沒有劍,可陸九淵分明看見,老者每根手指都像淬了劍氣的劍——方才令狐衝的劍吟,原是從這裡傳出來的。
"風老前輩!"令狐衝騰地站起來,酒碗"啪"地碎在雪地裡,"您、您何時醒的?"
風清揚沒理他,目光像把刀似的掃過陸九淵:"前日在衡陽說書,說"劍氣縱橫三萬裡,一劍光寒十九洲"的,可是你?"
陸九淵心裡一凜。
他的"江湖異聞錄"在三湘四水傳得極廣,卻不想連隱世的風清揚都聽過。
他拱了拱手:"正是在下。
老前輩好耳力。"
"耳力倒一般,"風清揚踱步下來,鞋底碾過雪地上的劍痕,"隻是你說那"無招"二字,倒讓老夫想起個故人。"他忽然笑了,眼角的皺紋裡都是劍氣,"小友,可敢與老夫比劃比劃?"
陸九淵望著他枯瘦卻有力的手,又想起懷裡發燙的劍令。
係統麵板在他眼前閃過一行字:【檢測到獨孤劍法傳承者,觸發隱藏任務:觀摩風清揚劍招進度010)】
"求之不得。"他解下腰間布囊放在石桌上,青芒在布囊裡跳動如活物,"隻是在下手無寸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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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什麼劍?"風清揚屈指一彈,一片雪花從空中急旋著射來,"這天地間,何處不是劍?"
令狐衝忙往後退了三步,雪地上的劍痕被他踩得亂七八糟。
陸九淵望著老者眼裡跳動的光,突然想起嶽不群按在木劍上的手——同樣是用劍,有人藏鋒,有人亮劍,倒不知這一仗,誰能教他更明白"劍"字的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