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陵江的夜比謝卓顏望見的更沉。
烏雲壓得低,浪頭卷著碎冰拍在青竹舟的船舷上,濺起的水花沾在軒轅青楓月白裙角,很快凝成細小的冰晶。
她垂眸望著腰間繡春刀的銀鞘,刀穗上那枚"武林盟主"的青銅印在暗處泛著冷光——這是三天前各派掌門跪送的,說王羨之要渡江北伐,唯有她能攔住那尊煞神。
"盟主!"船尾傳來老艄公的顫音,"那船......過來了。"
軒轅青楓抬眼。
江霧裡浮出艘烏篷大船,甲板上立著個玄衣白發的老者,腰間懸著半截斷劍,正是王羨之。
他的目光掃過來時,軒轅青楓忽然想起上個月在嵩山見過的雪——冷得能凍穿骨髓。
"小女娃,"王羨之的聲音像破風的刀,"你當這廣陵江是你家後院?"
青竹舟晃了晃。
軒轅青楓反手攥住船舷,指節泛白。
她早該怕的,可此刻心裡隻燒著團火——三天前在嶽陽城,她親眼見王羨之的人屠了個滿門,老夫人攥著她的手斷氣,說"求盟主給我孫兒留口活氣"。
她摸了摸腰間的鐵索,那是昨夜找鐵匠淬了精鋼的,特意繞在腰間三圈,勒得肋骨生疼。
"王前輩,"她開口時喉嚨發緊,卻硬是把尾音提得清亮,"您要過江,先踩過我這把骨頭。"
王羨之笑了,笑聲震得江霧散了片。
他抬掌虛按,青竹舟突然劇烈搖晃,老艄公"啊"地栽進江裡。
軒轅青楓咬著唇撲過去抓船槳,發帶被風掀開,幾縷碎發糊在臉上。
鐵索"當啷"墜地,她彎腰去撿,指尖剛碰到冰冷的鋼鏈,頭頂突然壓下排山倒海的氣勁。
"找死。"
這一掌來得太快。
軒轅青楓本能地蜷起身子,鐵索卻先一步迎了上去。
精鋼鏈在半空繃成直線,如遊龍般纏住王羨之的手腕——這是她跟丐幫長老學的"纏龍手",本想著能拖他片刻。
可下一秒,"哢嚓"脆響,鐵索從中斷開,斷口處還冒著火星。
有溫熱的液體濺在臉上。
軒轅青楓踉蹌著栽倒,這才發現左手背被崩斷的鐵索劃開道深口,血珠子正往甲板上掉。
王羨之的玄衣角掃過她眼前,他已站在青竹舟船頭,斷劍的劍尖挑起她下頜:"知道為何讓你多活半柱香?"他拇指摩挲著劍刃,"想看看當今天下第一女盟主,死相是不是也這麼嬌。"
"呸!"軒轅青楓吐出血沫,"你殺得了我,殺不了天下人。"
王羨之的瞳孔縮了縮。
他正要下殺手,忽聽江風裡傳來清越劍鳴。
那聲音像春冰初裂,又像寒梅破雪,連翻湧的浪頭都靜了一瞬。
"武當王曉屏,"江岸上不知何時立了個灰衣青年,腰間木劍未出鞘,"求王前輩接我死後一劍。"
軒轅青楓猛地轉頭。
她見過王曉屏的,上個月在武當山論劍,這人生生用木劍挑了七柄玄鐵重劍,卻在最後一步收了招,說"劍是殺器,不是爭勝的玩具"。
此刻他的發帶散了,衣襟被江風吹得獵獵作響,左手捏著枚火折子,右手按在木劍上——火折子下方,纏著圈浸了燈油的棉線,直連到他腰間的火藥囊。
"小瘋子。"王羨之的斷劍垂了幾分,"你當用命換一劍,就能傷我?"
"傷不了又如何?"王曉屏笑了,眼尾泛紅,"我師父說,劍修一生求個"純粹"。
您殺我師兄,屠我山門,這一劍,是替他們討的。"他突然扯開衣襟,露出胸前刺著的"劍"字,血痕未乾,"我昨夜燒了武當族譜,從此無門無派,隻有這把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