鬆鶴樓的木梁下懸著的銅燈晃了晃,將陸九淵月白直裰上的泥點投在青磚地上,像片被揉皺的雲。
他攏著懷裡叮當作響的碎銀,醒木在掌心壓出淺紅的印子——方才那聲"明日再說"出口時,他後頸的汗毛突然豎了起來。
二樓雅座的簾子又動了動,玄色金線雲紋的衣角擦過雕花木欄,那是神侯府暗衛特有的繡工,連針腳都帶著密探的規矩。
"小爺留步!"刀疤刀客拍得木桌咚咚響,腰間鐵酒壺撞在桌角,濺出半滴燒刀子的腥氣。
他本是來鬆鶴樓等嵩山派傳訊的,此刻卻紅著眼站起來,刀鞘磕在凳腿上發出悶響:"你這半壺毒酒的局還沒說透呢!"
挑夫老耿把最後一個銅板拍在案上,油乎乎的手攥著酒碗,酒液潑濕了前襟也顧不上:"我挑了二十裡山貨就為聽這段!
你要走?
先把我這碗酒喝了!"他舉著酒碗往台上探,粗糲的指節蹭過陸九淵的衣擺。
連方才縮在牆角的諸葛雷都直起了腰,斷刀用布纏著彆在腰間,腕骨腫得像發麵饃:"在下...在下願以半塊和田玉換一段。"他聲音發啞,顯然方才斷刀時咬碎了舌尖。
陸九淵望著台下攢動的人頭,喉結動了動。
係統麵板在他意識裡閃爍,【口若懸河初級)】的效果還剩半刻,此刻他若開口,這些人怕是能把鬆鶴樓的房梁喊塌。
可二樓那抹玄色太紮眼——神侯府的人怎麼會來聽他說書?
上回評點《小李飛刀》時,他順口提了句"六扇門查案不如探花郎心細",莫不是...
"各位爺抬愛了。"他退後半步,月白袖子掃過台邊的茶盞,濺出幾點冷茶,"實不相瞞,今日是替病了的說書先生救場。"他指尖無意識摩挲著醒木,那是今早從後院老榆樹上掰的枝椏,還帶著樹皮的毛刺,"小的本是個走街串巷的,哪敢占了鬆鶴樓的台麵?"
台下霎時靜了靜。
穿墨綠裙的碧血雙蛇不知何時又坐回了角落,赤練蛇盤在女子腕間,信子吞吐的頻率突然加快——方才陸九淵說"寧肯傷自己也不傷真心"時,她的指尖曾微微發顫。
此刻她歪頭盯著陸九淵,蛇眼與人心同時眯起。
"救場?"刀疤刀客嗤笑一聲,鐵酒壺重重砸在桌上,"老子在鬆鶴樓聽了三年書,哪個說書的能把林仙兒的脂粉氣說成毒?
能把斷刀客的骨頭說得比刀硬?"他突然起身,帶翻了條長凳,"我瞧著就是你藏私!"
"就是!"老耿的酒碗"當啷"摔在地上,瓷片濺到陸九淵腳邊,"前日王麻子說書,聽的人打哈欠;今日你開口,連碧血雙蛇都沒動刀子!"他抹了把臉上的酒漬,"你要真不是鬆鶴樓的,掌櫃的能由著你收這麼多打賞?"
陸九淵望著滿地碎瓷,忽然想起昨日在巷口遇到的老說書人。
那老頭咳得直不起腰,攥著他的袖子說:"鬆鶴樓的規矩,救場可以,可彆讓人瞧出你比我強。"當時他隻當是同行忌諱,此刻才明白——鬆鶴樓的台麵,早被背後的書商們盤得死死的,哪容得下野路子冒頭?
"各位爺若不信,不妨問掌櫃的。"他側過身,目光掃向櫃台後的鬆鶴樓掌櫃。
那矮胖的中年人正用抹布拚命擦茶盤,指節發白,連茶盞碰出的脆響都充耳不聞。
"掌櫃的!"刀疤刀客轉身,震得木樓都晃了晃,"這小爺到底是不是你們鬆鶴樓的?"
老耿跟著擠過去,沾著山貨泥的鞋印子踩上櫃台:"你要是敢說不是,老子明日就把鬆鶴樓的醬排骨攤子掀了!"
諸葛雷捂著腕子也湊過來,斷刀在腰間撞出輕響:"在下雖不懂江湖規矩,卻知好的說書人該被供著。"
櫃台後的銅鈴突然"叮鈴"一響。
陸九淵望著眾人圍過去的背影,又抬頭看向二樓——那簾子不知何時已放下,玄色衣角徹底沒了蹤跡。
他摸了摸懷裡的碎銀,其中有塊銀錁子刻著"萬書閣"的暗紋,是方才碧血雙蛇的女子扔上來的。
鬆鶴樓的夕陽漸漸沉到瓦簷下,把眾人的影子拉得老長。
陸九淵攥著醒木退到後台,聽著前台傳來掌櫃的結結巴巴:"這...這小爺確實是臨時...臨時..."話音被此起彼伏的質問聲淹沒,混著醬排骨的香氣飄過來,燙得人鼻尖發酸。
他望著後台斑駁的牆,係統提示音突然響起:【檢測到群體情緒值突破80,觸發隱藏任務:鬆鶴樓駐場。
是否接受?】
陸九淵的指腹蹭過醒木上的毛刺,忽然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