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卓顏的胸骨在楚相玉掌風撞上的刹那發出脆響。
她像片被狂風吹折的枯葉,向後飛出七丈,撞在雁門關外的界碑上。
鮮血混著碎冰從嘴角濺出,在雪地上拖出條暗紅的軌跡。
蘇夢枕撲到她身側時,能清楚聽見她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破風箱似的嘶鳴——那是肺葉被掌力震碎的聲音。
"卓顏!"他顫抖著去托她後頸,指腹觸到她後頸凸起的骨節,涼得像塊浸在冰水裡的玉。
謝卓顏的睫毛顫了顫,勉強抬起眼,瞳孔裡映著楚相玉緩緩逼近的身影。
他的鐵劍還滴著她的血,每走一步,雪地就發出"哢嚓"的開裂聲,像死神在叩門。
"彆...過來。"她想推開蘇夢枕,可手臂剛抬到一半就垂了下去,指尖的血珠落在蘇夢枕玄色衣襟上,暈開個刺眼的紅點。
城樓上的楊業握緊了腰間佩刀。
二十萬契丹騎兵的喊殺聲已經清晰可聞,可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鎖在雪地裡那抹踉蹌的身影上——江湖第一劍修謝卓顏,竟敗得如此徹底?
楚相玉在距謝卓顏三步外站定。
他的大氅被青冥劍劃開的口子還在漏風,露出的中衣染著暗紅血漬,卻不是他的。"十年前你師父用這招時,斷了三根肋骨。"他低頭望著謝卓顏,鏽劍尖端挑起她一縷染血的發絲,"你比你師父強些,撐到了劍破罡氣。"
雪粒突然打在謝卓顏臉上。
她望著楚相玉眼底翻湧的殺念,終於明白他為何留到此刻才下殺手——他在等,等她耗儘最後一分力氣,等她看清自己必死的結局。
"但強又如何?"楚相玉的拇指摩挲著劍柄,鏽屑簌簌落在謝卓顏額角,"當年你師父擋我三招,你擋了五招。
可擋得越多,我越要殺你。"他的聲音突然冷下去,"若讓你再活十年..."
"住口!"
紅袖神尼的斷喝裹著佛門獅子吼震得積雪簌簌落下。
她手持九環錫杖,周身金芒流轉如佛輝,杖頭九個銅環突然迸出刺目金光,化作九道金鏈纏向楚相玉。
幾乎同時,蘇夢枕的刀也到了——他的"悲風刀"裹著陰寒刀氣,從另一側直取楚相玉咽喉。
楚相玉連頭都沒回。
他隻是抬手。
天地間的罡氣突然凝成實質,像麵無形的牆擋在他身前三尺。
紅袖神尼的金鏈撞上去,發出鐘磬般的嗡鳴,竟被震得寸寸斷裂;蘇夢枕的刀氣砍在罡氣牆上,隻掀起道細微的漣漪,刀身卻被反震得嗡嗡作響,震得他虎口裂開,血珠順著刀鐔往下淌。
"佛門罡勁,金風細雨樓的絕學。"楚相玉終於側過臉,目光掃過兩人,嘴角勾起抹譏誚,"合起來也不過是...撓癢。"
紅袖神尼的佛珠突然"啪"地崩斷。
她望著散落在地的檀木珠子,喉間泛起腥甜——方才那記獅子吼被罡氣反彈,竟震傷了她的內腑。
蘇夢枕單膝跪地,望著掌心的血,突然想起二十年前在金風細雨樓頂樓,他師父曾指著江湖版圖說:"這天下,總有些山,是你窮儘一生也翻不過去的。"
此刻他終於懂了。
楚相玉抬腳,踩碎腳邊半塊冰棱。
謝卓顏望著他的鞋尖離自己心口越來越近,突然笑了。
她的笑混著血沫,染在蒼白的唇上:"楚...楚先生可知,我為何要在雁門關決戰?"
楚相玉的腳步頓住。
"因為..."她的手指緩緩指向遠處,契丹大軍的旗幟已經能看清狼頭圖騰,"這裡有二十萬兒郎,要護我漢家山河。"她的聲音越來越輕,輕得像要融在風裡,"你殺了我...他們會用血肉築牆,用骨頭當劍..."
"所以你拿自己當誘餌?"楚相玉突然蹲下來,鏽劍抵住她咽喉,"你以為用命換他們多活半日,很了不起?"他的瞳孔裡跳動著兩簇幽火,"可我偏要讓他們看著,你們的江湖大俠,死得比螻蟻還賤。"
劍刃刺破皮膚的瞬間,謝卓顏聽見了破空聲。
不是契丹騎兵的馬蹄,不是江湖人的劍嘯,是種清越的、像玉笛被風吹過的聲音。
她用儘最後一絲力氣轉頭,看見雁門關的城樓上,不知何時立著道青衫身影。
那人背著手,仰頭望著被劍氣撕開的雲層,仿佛根本沒看見雪地裡的血腥。
楚相玉的劍停住了。
他能感覺到,有股陌生的氣勁正從雲端傾瀉而下,像把無形的刀,懸在他後頸三寸處。
那氣勁裡裹著說書人特有的溫醇,卻藏著比青冥劍更冷的殺意。
"誰?"他霍然轉身,鏽劍帶起的罡氣掀翻了十丈內的積雪。
青衫人終於低下頭。
他的眉眼被陰影遮住,隻露出嘴角那抹淡笑:"在下陸九淵,路過聽場熱鬨。"
話音未落,楚相玉突然覺得後頸一涼——那股氣勁不知何時已壓到他劍脊上,像座山,又像根針。
謝卓顏望著那道青衫身影,突然想起三天前在酒肆聽說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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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書人拍著醒木說:"這江湖啊,總有些事,要等該來的人來了,才能了。"
此刻她終於信了。
風卷著雪粒掠過眾人頭頂。陸九淵抬起手,指尖輕輕一彈。
遠處,楚相玉的鏽劍突然發出"嗡"的輕鳴。
楚相玉的鏽劍嗡鳴未絕,陸九淵已從城樓躍下。
他足尖點在積雪上,竟沒壓出半道痕跡,青衫翻卷如鶴,三息間便立在謝卓顏與楚相玉之間。
雪粒撞在他肩頭,又被一道若有若無的氣勁彈開,在身周織成半透明的雪幕。
謝卓顏望著那道擋在自己麵前的背影,喉間腥甜突然淡了些。
她看見陸九淵腰間懸著塊褪色的醒木——三天前酒肆裡的說書人,原來真的來了。
楚相玉的鏽劍指向陸九淵心口:"你可知擋我劍的人,最後都埋在雁門關外?"他話音未落,陸九淵已側過身,單掌按在謝卓顏後心。
"天霜拳。"他低喝一聲。
掌風乍起時,楚相玉瞳孔驟縮。
那不是尋常內勁,而是帶著極北冰原的寒意,竟在兩人之間凝出層薄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