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樓三層雅間裡,檀香混著新焙的龍團茶香,在雕花木窗漏進的晨光裡浮浮沉沉。
陸九淵推門進來時,正見李師師立在臨窗案前,指尖拈著半塊鬆煙墨,發間金步搖隨著轉頭動作輕顫,"陸先生來得早。"
他掃過案上鋪開的薛濤箋——墨跡未乾,是昨夜那曲《雨霖鈴》的續句,"多情自古傷離彆"的"彆"字最後一豎拉得老長,像被什麼急力扯斷的線。"李娘子起得更早。"陸九淵落座,將醒木往茶盞旁一擱,指腹蹭過醒木上磨得發亮的紋路——這是他昨夜在客棧裡握了半宿的,掌心至今還留著木刺紮過的淺痕。
樓下傳來酒客吆喝聲,"李娘子的《滿江紅》可唱了?"跟著是此起彼伏的應和。
李師師將墨錠輕輕擱進硯台,轉身時廣袖帶起一陣風,吹得薛濤箋嘩嘩翻卷,"陸先生說要唱給汴河聽,今日這雅間的窗,妾早讓人拆了。"她抬手指向大開的雕窗,晨霧裡汴河泛著冷白的光,"這河風,可還合先生的劍心?"
陸九淵喉結動了動。
係統提示音在耳邊響過第三遍,"任務觸發:揭穿權相陰謀,進度23"。
他摸出懷裡的醒木,指節抵著木麵的溫度,突然笑了,"合得很。"他起身走向案前,拿起那支李師師方才用過的湖筆,筆尖在硯台裡重重一蘸,墨汁順著筆鋒往下淌,"隻是李娘子這硯台,墨太淡了。"
薛濤箋在河風中獵獵作響。
陸九淵提筆的手穩如鐵鑄,第一字"怒"便壓得紙背凹陷——
"怒發衝冠,憑欄處、瀟瀟雨歇。"
前半句出口時,樓下酒客的喧嘩聲突然斷了。
李師師的指尖扣住窗沿,指節泛白。
第二句"抬望眼,仰天長嘯,壯懷激烈"落下,河風卷著墨香撲進雅間,她鬢邊金步搖上的珍珠突然"啪"地墜了一顆,滾到陸九淵腳邊。
"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裡路雲和月......"
陸九淵的聲音越來越高,筆鋒在紙上遊走如劍。
李師師望著那"莫等閒、白了少年頭,空悲切"的"切"字,突然想起昨夜戲樓裡他說的"該唱給汴河聽"——此刻汴河上的畫舫正往樊樓方向行,船娘們停了劃槳,仰著頭往樓上看;碼頭上扛貨的腳夫放下扁擔,粗糲的手背抹過眼角;連簷下避雨的麻雀都撲棱棱飛起來,繞著樊樓打轉。
"靖康恥,猶未雪。臣子恨,何時滅!"
最後一個"滅"字幾乎是吼出來的,筆杆在他掌心裂開細紋。
滿室寂靜中,樓下傳來茶盞摔碎的脆響——不知哪個酒客激動得打翻了茶碗。
李師師望著那首墨跡未乾的《滿江紅》,眼尾的朱砂被淚水洇開一道紅痕。
她伸手去摸鬢邊金步搖,卻摸了個空——不知何時,那支步搖已歪在發間,餘下的珍珠正順著發梢往下掉。
"好!"
不知是誰先喊了一嗓子,樓下頓時爆起如雷的喝彩。
陸九淵望著窗外被河風吹得獵獵作響的酒旗,突然想起係統麵板上跳動的"任務進度23"——這進度條他等了七日,從左冷禪在嵩山派罵他"酸腐說書匠",到白展堂在同福客棧拍著桌子說"陸兄弟這張嘴能當刀使",直到昨夜戲樓裡李師師那曲藏著內力的《雨霖鈴》。
"陸先生好文采。"李師師突然開口,聲音啞得像生鏽的琴弦。
她轉身時廣袖一拂,屏退了所有歌女,雅間裡隻剩檀香與河風的聲音,"隻是......"她指尖輕輕劃過案上《滿江紅》的"臣子恨"三字,"這恨,可有人願聽?"
陸九淵重新落座,醒木在案幾上發出悶響。
他望著李師師泛紅的眼尾,突然想起昨夜她廣袖掃過自己袖口時那縷沉水香——和傅宗書書房裡的味道一模一樣。"李娘子想問什麼?"他端起茶盞,涼透的茶水下肚,卻比昨夜的心跳還燙。
李師師忽然笑了,步搖上餘下的珍珠隨著笑聲輕顫。
她傾身時,衣襟微敞,露出一截雪白的脖頸,"陸先生可知道,這汴梁城的月光,最宜照人說些體己話。"她指尖輕輕劃過陸九淵手背,"昨夜戲樓裡,先生說要唱"怒發衝冠",可若這江湖......"她的手順著他的手腕往上,"若這江湖要的不是怒,是軟呢?"
陸九淵的喉結動了動。
他能感覺到那指尖的溫度,像團燒得正旺的炭,可更清晰的是係統在太陽穴處跳動的提示——"檢測到美人計觸發,宿主定力值97"。
他將茶盞往案幾邊緣推了推,"李娘子的手,該撥琵琶弦,不該碰江湖人的劍。"
李師師的手頓在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