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九淵的手指在桌沿輕輕一叩。
他望著伏念鬢角的白發,忽然笑了:"夫子說的可是《孟子》裡"君子之於禽獸也,見其生,不忍見其死"?"
窗外的風突然大了些,將窗台上的手稿掀起一頁。
陽光穿過紙背,在"伯邑考"三個字上鍍了層金。
陸九淵望著那頁紙,眼底閃過一絲銳光——他知道,真正的舌戰,才剛剛開始。
陸九淵的指節叩在桌沿,聲如擊玉:"《孟子》有雲,"君子之於禽獸也,見其生,不忍見其死;聞其聲,不忍食其肉。
"故"遠庖廚"者,非避人間煙火,是存惻隱之心。"他抬眼時,目光穿過茶霧直抵伏念眉心,"可如今儒門弟子,卻將"遠"字曲解為"輕",仿佛市井裡的油鹽醬醋、販夫走卒的哭笑聲,都配不上聖人的教化——這究竟是先賢之意,還是夫子之私?"
客棧裡靜得能聽見房梁上蜘蛛結網的沙沙聲。
伏念的喉結上下滾動兩下,玄色深衣下的手指悄然攥緊袖口,暗繡的"禮"字在指節處皺成一團。
顏路正編到一半的草繩"啪"地斷在掌心,他望著陸九淵身後被風吹得翻飛的《封神》手稿,忽然低笑一聲:"陸先生這把刀,倒是比我編的草繩利得多。"
星魂的玉扳指在掌心轉得更快了,裂紋處滲出極淡的血珠——他剛才太過用力,竟將指腹劃破了。
可這疼痛反而讓他眼底發亮,像是看見獵物落入陷阱的惡狼,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袖口暗紋的陰陽魚,喉嚨裡溢出半聲壓抑的笑:"有趣,有趣......"
伏念終於開口,聲音卻比方才低了三分:"陸先生......"
"噠噠——"
清脆的馬蹄聲撞破窗紙,由遠及近。
佟湘玉握著算盤的手一抖,算珠"嘩啦啦"撒了半桌;白展堂剛抄起的雞毛撣子"啪"地砸在凳角,驚得角落裡打盹的老黃狗"嗷"地竄起來。
陸九淵轉頭時,正看見扶蘇掀開門簾,月白錦袍帶起一陣風,將窗台上的手稿吹得嘩嘩作響。
"夫子莫急著辯。"扶蘇的靴底碾過散落的算珠,發出細碎的聲響,他望著陸九淵時,眉峰微微揚起,"方才在門外聽了半段,倒想起昨日在西市見的事——有個賣炊餅的老婦,捧著您講的《封神》話本掉眼淚。
我問她哭什麼,她說"比乾挖心還記掛著百姓餓不餓,這樣的官,咱平頭百姓夢裡都不敢想"。"他伸手接住一片被風卷起的槐葉,葉尖還沾著晨露,"陸先生把"惻隱"二字,從書齋裡講到了灶頭邊、菜筐旁。
這究竟是曲解,還是......"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伏念緊繃的下頜線,又轉向陸九淵:"還是讓聖賢之道,真正活成了人間煙火?"
星魂的指甲幾乎要掐進掌心。
他望著扶蘇腰間的玉牌——那是始皇帝親賜的"撫遠"佩,在晨光裡泛著冷冽的光。
陰陽家與扶蘇的關係本就微妙,此刻見他公然為陸九淵造勢,喉間湧起股說不出的焦躁,卻又不得不壓下,隻將染血的玉扳指攥得更緊。
伏念突然站起身,玄色深衣掃過桌角,帶翻了張良的茶盞。
茶水潑在陸九淵腳邊,濕了他的青布鞋尖。
他望著扶蘇腰間的玉牌,又看向陸九淵身後那疊被陽光浸透的手稿,忽然覺得自己昨日帶來的《論語》絹帛,此刻在袖中沉得像塊鐵。
"陸先生。"他的聲音裡多了絲他自己都沒察覺的疲憊,"你說"聖賢之道當活在人間煙火",那我問你——"
"夫子要問的,可是"煙火氣裡,如何守得住禮"?"陸九淵笑著替伏念說完,指尖輕輕拂過顏路遞來的手稿,"昨日有個挑水的漢子聽我講"伯邑考獻琴",聽完蹲在井邊哭。
他說"我娘大字不識,可我給她捶腿時,她笑得比聽琴還甜"——您看,這禮,不就藏在捶腿的手底下?"
扶蘇突然笑出了聲,月白錦袍上的雲紋跟著顫:"陸先生這張嘴,倒像是把鑰匙。"他轉頭看向伏念,目光溫和卻帶著銳芒,"能打開書齋的門,讓聖賢之道走到百姓跟前。"
伏念的指尖在桌沿敲出極輕的節奏,像是在數什麼。
他望著陸九淵青布衫上洗得發白的褶皺,又望了望窗外蹲在牆根聽書的小娃——那孩子正用樹枝在地上畫"哪吒"的火尖槍,嘴角沾著半塊沒擦淨的糖渣。
"陸先生。"他終於重新坐下,腰杆卻比方才鬆了些,"明日此時,小聖賢莊的講經堂,我備了三壇女兒紅。"
陸九淵挑眉:"夫子這是要......"
"要聽你講講,"伏念的目光掃過滿室期待的聽眾,最後落在陸九淵發亮的眼底,"這"人間煙火裡的聖賢之道",究竟該怎麼個講法。"
星魂的玉扳指"當啷"掉在地上。
他彎腰去撿時,看見陸九淵的鞋底沾著方才潑翻的茶水,在青石板上印出個淡褐色的腳印——像極了他在陰陽家秘典裡見過的"星火紋"。
窗外的蟬鳴突然拔高,驚飛了梁上的麻雀。
陸九淵望著伏念重新展開的《論語》絹帛,看見自己方才那番話,正順著墨香,悄悄爬進了"君子遠庖廚"的注腳裡。
他知道,真正的風暴,才剛剛掀開一角。
喜歡綜武:我在同福客棧說書請大家收藏:()綜武:我在同福客棧說書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