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複一日,月複一月。源點的時光,在固定的齒輪上冷酷地轉動。
上午碧水幽潭畔,心潭境的金色光芒依舊,卻不再帶來絲毫寧靜。少年少女們閉目盤坐,眉頭緊鎖,身體或僵硬或微顫。擴智老師悠揚的笛聲依舊,卻更像是對抗精神風暴的微弱屏障。恐懼、欲望、創傷……內心的幽暗被反複挖掘、放大、錘煉。每一次“擴智”,都如同將靈魂投入熔爐,在精神層麵經曆著千刀萬剮的折磨。醒來時,眼神中的疲憊更深,那層被磨礪出的堅硬外殼下,是難以愈合的精神創口在無聲呻吟。他們學會了沉默地忍受,將靈魂深處的尖叫死死壓在喉嚨裡。
下午:反轉鏡區域,碎石與汗水的味道混合著淡淡的血腥。鍛造教官的身影如同磐石,冰冷的目光掃視著每一個與鏡像搏殺的身影。少年少女們早已不複最初的狼狽與憤怒。他們的動作變得更加精準、更加高效、也更加……冰冷。麵對那個“永遠強一線”的自己,不再有狂怒的嘶吼,隻有一次次冷靜的分析、計算、閃避、格擋、反擊。每一次碰撞都帶著金屬般的質感,每一次失敗後的站起都如同機械重啟。汗水浸透衣衫,肌肉在極限中哀鳴,但他們的臉上,除了專注,隻有一片近乎麻木的堅韌。笑聲消失了,隻剩下沉重的喘息和武器破風的厲嘯。他們正在被鍛造成符合規格的武器部件。
第七日:淬火之日。
血色森林的入口再次打開。墨綠色的土地,暗紅的怪樹,空氣中彌漫的腥甜與硫磺味依舊。
當熟悉的、夾雜著各種非人嘶吼的震動從森林深處傳來時,少年少女們沒有恐懼,沒有興奮,甚至沒有一絲波瀾。
他們沉默地列隊,眼神銳利如出鞘的刀鋒,身上散發著洗髓境巔峰的強悍氣息,以及一種……令人心悸的冰冷。
怪物浪潮如期而至,猙獰依舊。
然而,迎接它們的,不再是三周前那種癲狂的、發泄般的、夾雜著病態狂笑的衝鋒。
而是一片沉默的、高效的、精準的死亡風暴!
韓斌:「定風波」長槍舞動,儒墨陰陽三係能量在槍尖流轉,不再是狂暴的糅合,而是形成一種奇異的、帶著冰寒禁錮與內爆撕裂效果的複合能量場。他如同冰冷的死神,槍尖所至,怪物或被凍結碎裂,或被內部能量撕扯崩解。他眼神專注得可怕,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隻有那被護身符壓製、卻在劇烈戰鬥中隱隱透出的深淵悸動,證明著他內心的暗流洶湧。他不再怒吼,每一次致命的突刺都帶著絕對的冷靜。
李綱:他的機關匣運作聲更加低沉,墨色弩矢如同擁有生命的毒蜂,在《能量守恒》功法的精密計算下,形成一張張致命的火力網。每一支弩矢都精準地射向怪物的能量節點或結構弱點,絕無浪費。他推了推濺上汙血的眼鏡,眼神中沒有狂熱,隻有如同在解一道複雜幾何題般的絕對專注。
吳德:他化身為人形堡壘,大地能量在他體表形成厚重的岩甲。他不再是蠻橫衝撞,而是如同最堅固的堤壩,精準地阻擋、分流、擠壓著怪物的衝擊。每一次重拳砸下,都帶著沉悶的爆響和地表的龜裂,將怪物碾入墨綠色的泥濘。他緊抿著嘴唇,眼神如同磐石。
李淼、文鑫、穆之陵……每一個人都如同冰冷的殺戮機器。水仙花的音刃不再尖嘯,而是化作無聲的震蕩波,精準地破壞怪物的內部結構;金菊花的碧針如同最致命的手術刀,無聲無息地切斷神經與能量流動;浩然正氣化作凝練的光矛,帶著審判的意誌,精準地點殺著強大的個體。
曹巢:他依舊是最特殊的存在。律令之刃與謀略算籌的配合天衣無縫,在混亂的戰場上劃出一道道致命的、精確到毫厘的軌跡。他臉上依舊是那副亙古不變的平靜,仿佛眼前不是血肉橫飛的戰場,而是一盤正在推演的棋局。他的效率高得令人發指,卻毫無情緒可言,如同最高效的收割程序。
戰鬥,變成了一場冷酷的收割。
少年少女們沉默地推進,配合默契,攻防轉換如同精密的齒輪。怪物的嘶吼、骨肉的碎裂聲,是戰場上唯一的背景音。沒有歡呼,沒有呐喊,隻有武器破空、能量爆發、以及怪物倒地的沉悶聲響。
受傷?依舊不可避免。但“木棉花”少女們的治療也變得更加高效而冰冷。碧綠的藤蔓纏繞止血,金針刺激潛能,動作快速精準,眼神中隻有完成任務的專注,再無昨日的厲聲喝斥。傷員被拖到後方,處理,然後如同修複好的零件,再次沉默地投入殺戮前線。
血色森林的墨綠土地,再次被染紅、被怪物的殘骸覆蓋。
當最後一隻怪物倒下,少年少女們站在屍骸之間。沒有人說話,沒有人喘息著大笑,甚至沒有人去看同伴一眼。他們隻是默默地檢查裝備,處理身上新增的傷口,眼神掃過戰場,確認再無威脅。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血腥與死寂,而他們,如同置身事外的清道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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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高效。如同真正的殺戮機器。
在源點那座冰冷的中央寫字樓,某個僻靜的觀景平台。巨大的落地窗外,可以俯瞰整個基地,包括那片剛剛結束殺戮、正被沉默清理的血色森林邊緣。
擴智老師,臉上那永恒的和煦笑容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沉的憂慮和壓抑的憤怒。他站在王川身後,聲音失去了往日的溫和,帶著質問的尖銳:
“王川!你明明知道!你比任何人都清楚!”他指著窗外那片象征著淬火訓練的區域,手指因激動而微微顫抖,“這樣殘酷的訓練循環——上午撕裂他們的靈魂,下午捶打他們的肉體,再定期把他們扔進血池裡變成殺戮機器!這會在這些孩子心裡滋生什麼?!那些被強行壓下去的恐懼、痛苦、暴戾,那些被反複勾引出來、又被強行塞回去的‘臟東西’!它們不會消失!它們隻是在堆積!在發酵!在等待爆發的缺口!”
他猛地轉過身,直視著王川冰冷的背影,眼中充滿了痛惜:“你看看他們現在的眼神!看看他們在淬火中的樣子!冰冷,麻木,高效得像個機器!這難道就是你想要的?把一群本該朝氣蓬勃的孩子,硬生生鍛造成一個個……披著人皮的怪物嗎?!”
王川緩緩轉過身。夕陽的餘暉透過玻璃,落在他冰冷的鏡片上,反射出銳利而無情的光芒。他的聲音沒有任何起伏,平靜得如同在陳述一個客觀事實:
“當他們簽下那份協議,踏入源點大門的那一刻起,他們的命運,就已經不再僅僅屬於他們自己了。”他的目光穿透擴智老師,仿佛看到了更遠的地方,“他們的生命,他們的靈魂,他們的痛苦……都與這個國家,與這片土地上億萬生靈的存續,緊密相連。”
他向前一步,無形的壓迫感彌漫開來:“至於‘怪物’?”王川的嘴角勾起一絲近乎殘酷的弧度,“麵對深淵裡爬出來的、那些真正扭曲瘋狂的‘魔鬼’,你以為靠什麼去戰鬥?靠滿腔熱血?靠人性的光輝?還是靠你那些撫慰人心的笛聲?”
他的聲音陡然轉冷,斬釘截鐵:“隻有比魔鬼更堅韌!更冷酷!更懂得如何高效地毀滅!才能撕碎它們!才能守護你想守護的‘人性’!把他們鍛造成‘披著人皮的魔鬼’,不是目的,是必要的手段!是他們,也是我們,活下去的唯一途徑!”
“可是他們還這麼年輕!他們……”擴智老師急切地想要反駁,眼中是對那些年輕靈魂最深切的憐憫。
“夠了!”王川厲聲嗬斥,聲音如同冰冷的鐵鞭,抽斷了擴智老師的話語。他鏡片後的目光銳利如刀,帶著不容置疑的權威:“我!才是這座源點基地的最高負責人!訓練方案,風險評估,最終決策權——在我!”
他盯著擴智老師,一字一頓,帶著最後的警告:“做好你的‘擴智’,穩定他們的精神,彆讓那些‘臟東西’提前失控。至於其他……”他轉過身,再次麵向那片血色森林,背影如同不可逾越的山嶽,“不、要、插、手。”
空氣仿佛凝固了。夕陽的最後一抹餘暉沉入地平線,辦公室內的陰影迅速蔓延,吞噬了兩人之間巨大的理念鴻溝。
擴智老師看著王川那冰冷決絕的背影,張了張嘴,最終,所有的話語都化作一聲沉重的、充滿無力感的歎息。他眼中最後的光芒黯淡下去,隻剩下深深的憂慮和悲哀。
兩人就此沉默,如同隔著一道無形的深淵。觀景平台上,隻剩下窗外基地逐漸亮起的冰冷燈光,以及那無聲訴說著殘酷與犧牲的血色森林。不歡而散,理念的衝突如同淬火爐中未能融化的堅冰,深埋在源點的根基之下,預示著未來更洶湧的暗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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