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cu重症監護室）中空氣裡彌漫著消毒水冰冷刺鼻的氣味，像是凝固的冰晶，吸入肺腑都帶著寒意。唯一打破這沉重死寂的，是心電監護儀那單調、規律、如同催命符般的“滴滴”聲，以及自動注射泵推動藥液進入血管時發出的、微不可聞卻持續不斷的“嘶嘶”聲。這兩種聲音交織在一起，構成了生命在死亡邊緣掙紮的冰冷樂章。
病床上，韓裔靜靜躺著，幾乎被厚重的白色繃帶包裹成了一個嚴嚴實實的“粽子”。隻露出緊閉的雙眼、口鼻插著呼吸管）和一部分額頭。他的皮膚蒼白得近乎透明，看不到一絲血色，嘴唇乾裂，呼吸微弱得幾乎被呼吸機的聲音掩蓋。每一次呼吸機強製送入空氣，他那被繃帶束縛的胸膛才勉強起伏一下，脆弱得令人心碎。各種粗細不一的管線從被角下延伸出來，連接著周圍的儀器，如同束縛巨獸的鎖鏈，又像是維係生命的臍帶。
病房巨大的玻璃窗外，曹巢拄著一根臨時找來的簡易木製拐杖，身形有些佝僂。他的一條腿在之前的獸潮遭遇戰中受了不輕的傷，此刻纏著厚厚的繃帶，固定著夾板。他沉默地站在那裡，像一尊凝固的雕像。透過玻璃，他的目光死死鎖定在病床上那個被包裹的身影上，眼神複雜得難以形容——有劫後餘生的慶幸，有無法分擔痛苦的焦灼，有對未來的茫然。
一位穿著白大褂、戴著口罩的醫生腳步輕緩地走到曹巢身邊，他的目光同樣投向病房內，語氣帶著職業性的平靜，卻也掩不住一絲沉重：“病人生命體征目前已經脫離最危險期，血壓、心率、血氧飽和度基本穩定在安全線以上。但是……”醫生頓了頓，聲音壓低了幾分，“他仍處於深度昏迷狀態，對外界刺激沒有反應。自主呼吸功能恢複微弱，主要依賴呼吸機支持。顱內損傷、多臟器挫傷、全身性骨折……傷勢太重了。這是第四天了，深度昏迷的時間越長，對腦功能恢複越不利。家屬……請做好心理準備，可能麵臨長期昏迷甚至……植物狀態的風險。”
曹巢的身體幾不可查地晃了一下，握緊拐杖的手指因為用力而骨節泛白。他沒有回頭，也沒有說話，隻是喉嚨艱難地滾動了一下，仿佛吞咽下了一塊堅硬的冰。那“心理準備”四個字，像冰冷的針，狠狠紮進他早已疲憊不堪的心臟。他隻能更用力地拄著拐杖，支撐著自己不要倒下，目光依舊固執地、一眨不眨地透過玻璃，看著那個生死未卜的兄弟。
走廊醫院走廊的燈光慘白而明亮，照在光潔冰冷的地磚上，反射出刺目的光暈。消毒水的味道在這裡更加濃烈。空氣中彌漫著一種特有的、混合著藥物、焦慮和無助的沉重氣息。
秦硯之背靠著冰涼的牆壁，那觸感仿佛能凍結人的骨髓。他從玉城一路風塵仆仆地趕來，身上還帶著千裡奔波的塵土與疲憊。這位失去了左臂、戴著黑色眼罩遮住右眼、臉上刻滿風霜的鎮穢司老將，此刻卸下了所有的剛硬外殼，隻剩下一個擔憂後輩的長輩那難以言喻的脆弱與煩躁。
他手裡死死攥著兩張剛從醫生那裡拿到的、打印著密密麻麻數據和冰冷術語的病危通知書和病情說明。那薄薄的紙張，此刻卻重逾千斤，上麵每一個字都像燒紅的烙鐵，燙著他的眼睛和心。他猛地將它們揉成一團，用僅存的右手，帶著發泄般的狂躁，狠狠砸向地麵！紙團在地上彈跳了幾下，滾落到牆角，如同兩顆被拋棄的、絕望的心。
秦硯之的右手無法控製地顫抖著。他從上衣內兜裡摸索出一包皺巴巴的香煙和一個老式的金屬打火機。手指哆嗦得厲害，試了好幾次，才終於“啪嗒”一聲打著了火苗。跳躍的火光映照著他布滿血絲、寫滿焦慮和痛苦的眼睛，還有那緊抿的、微微顫抖的嘴唇。他有些粗暴地將一支煙銜在口中，湊近火苗，猛吸了幾口。辛辣的煙霧湧入肺腔，帶來一陣短暫的、近乎自虐般的刺激，卻絲毫無法驅散心頭的陰霾。幾口濃煙下去，他劇烈地咳嗽起來，本就蒼老的麵容在煙霧繚繞中仿佛又添了幾道深刻的皺紋，瞬間憔悴了好幾歲。
“先生！醫院裡禁止吸煙！”一位路過的護士立刻發現了，快步走過來，指著牆上醒目的禁煙標識，語氣嚴肅地提醒道。
秦硯之動作一滯，布滿血絲的眼睛看了護士一眼，那眼神裡有被打斷的煩躁，但更多的是一種深深的無奈和疲憊。他沒有爭辯，隻是默默地、狠狠地將剛剛點燃、隻吸了幾口的煙，用力摁滅在旁邊的金屬垃圾桶頂蓋上。煙頭發出“嗤”的一聲輕響，冒出一縷最後的青煙，瞬間熄滅。
他頹然地靠在牆上，右手無意識地緊握成拳，指節捏得發白。此刻，秦硯之的心情複雜得如同打翻了五味瓶，翻江倒海，難以平靜。
內心中包含著慶幸與後怕，韓裔，這個他視為子侄、寄托了諸多期望的年輕人，雖然重傷垂危，但終究是挺過了最凶險的鬼門關，從血海爆炸的毀滅邊緣被硬生生拉了回來。生命體征平穩了！這簡直是天大的幸事！還有吳德！那個總是一臉憨笑、關鍵時刻卻無比可靠的胖小子！幾天前，當接到鄂省分部的通報，說在巫山深處一條人跡罕至的小河附近的地脈上，發現了奄奄一息、幾乎不成人形的吳德時，秦硯之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竟然真的活著！從白嶽手中活了下來！被狂暴的地下暗河卷走，衝到了近百裡之外的巫山！更令人難以置信的是，他那副重殘的身軀多處骨折、嚴重內出血、深度昏迷），竟然在危機四伏的巫山原始叢林深處，依靠著《地決》自主吸收地脈能量，奇跡般地存活了半個多月！直到幾天前才被一支進山搜尋從神農架外逃的殘餘怪物的鎮穢司小隊意外發現。現在，吳德也躺在另一間icu裡，同樣昏迷不醒，但至少，還有呼吸，還有心跳！兩個小子都還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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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慶幸如同漂浮在萬丈深淵上的薄冰，下麵是無邊無際的後怕。隻要一想到那席卷一切的恐怖獸潮，想到那撼天動地的自爆，想到那兩顆比核彈更可怕的血球炸開形成的血海……秦硯之就不由自主地渾身發冷。差一點！就差那麼一點點！韓裔就會被爆炸徹底撕碎！吳德更是幾乎葬身地下暗河或巫山的猛獸之口！這兩個他一手帶進鎮穢司，看著他們成長起來的小子，差一點就永遠地離開了他！那種與死亡擦肩而過、險些失去的恐懼感，即使身經百戰如他，也感到一陣陣心悸。
現在，兩人雖然都撿回了一條命，但都躺在icu裡，昏迷不醒。韓裔傷勢極重，醫生的話像懸在頭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吳德的情況同樣不容樂觀，在巫山半個多月沒有得到實質的治療，身體各項指標皆已經瀕臨崩潰。。他們何時能醒？醒來後會是什麼狀態？會不會留下永久性的傷殘？未來的修行之路是否就此斷絕？一個個沉重的問號壓得秦硯之喘不過氣。
作為他們的引路人，作為鎮穢司的前輩，秦硯之此刻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無力。他能與深淵怪物搏殺，能斷臂失眼而不改其誌，卻無法代替這兩個小子承受傷痛，無法喚醒他們沉睡的意識。他隻能像個最普通的家屬一樣，守在這冰冷的醫院走廊裡，焦灼地等待，無助地祈禱。這種無力感，比任何傷痛都更讓他煎熬，他甚至不敢去直麵兩人。
秦硯之抬起右手，疲憊地揉了揉緊鎖的眉心，那隻獨眼中充滿了血絲和深深的憂慮。他望著icu那扇緊閉的、象征著生死之隔的大門，在心中無聲地呐喊：
“快點醒來吧……你們兩個小祖宗……一定要挺過來啊……”這無聲的祈願，飽含著一個鐵血硬漢最深沉的牽掛與期盼，沉重地回蕩在寂靜而冰冷的醫院走廊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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