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之事,爾等都看清楚了?”
龍椅上的聲音冰冷,如同殿外凜冽的寒風,刮過每一個噤若寒蟬的臣子心頭。
無人敢應。癱軟在地的李邦彥,更是連抬頭的勇氣都沒有了。
“外敵當前,當同心戮力!若再有私心雜念,妄圖勾連內外,動搖國本者……”
趙桓的目光,如同實質的刀鋒,緩緩落在李邦彥以及他身後幾個麵色同樣慘白的官員身上。
“前車之鑒,就在眼前!”
話音落下,再無多言。
“退朝!”
兩個字,如同天籟之音,又似催命符咒。群臣如蒙大赦,又如同被抽去了骨頭的軟體動物,紛紛躬身,逃也似地退出了這彌漫著血腥和殺伐氣息的垂拱殿。
李邦彥是被兩個小黃門架著出去的,腳步虛浮,眼神渙散,短短一個時辰,仿佛蒼老了十幾年。
沉重的殿門緩緩關上,隔絕了外麵的喧囂與惶恐。
空曠的大殿內,隻剩下趙桓一人,以及侍立在側,連呼吸都小心翼翼的張望。
剛才那番雷霆手段帶來的激動與緊繃,如同潮水般退去,留下的是一種深入骨髓的疲憊。趙桓緩緩走下禦階,彎腰拾起地上那幾片被他踩踏過的、破碎的錦緞。
曾經象征著“兩國邦交”的所謂國書,此刻隻是一堆無用的垃圾。
“陛下……”張望小心翼翼地上前,聲音放得極輕,“龍體要緊,您……您已經一日未進米水了。”他斟酌著用詞,不敢用過於親近的“官家”,生怕觸怒了這位剛剛展露出鐵血手腕的君主。
趙桓沒有回頭,隻是將手中的碎片狠狠一握,感受著那棱角硌著掌心的刺痛。
“朕不餓。”他聲音有些沙啞,“張望,你說,朕今天做得……對嗎?”
這話問得突兀,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迷茫。
張望心中一顫,連忙躬身:“陛下今日撥亂反正,斬除奸佞,震懾宵小,揚我國威!實乃……實乃英明果決之舉!奴婢……奴婢從未見過陛下如此……”他本想說“威武”,但又覺得不妥,隻能含糊過去。
“英明果決?”趙桓自嘲一笑,“或許吧。但朕也知道,撕了這封信,等於是徹底關上了最後一絲……哪怕是自欺欺人的轉圜餘地。接下來,金賊的報複,隻會更加瘋狂。”
他走到殿門口,推開一條門縫,望向陰沉的天空。雪停了,但鉛灰色的雲層壓得很低,仿佛隨時會傾倒下來。
“還有……福寧宮那位,”趙桓的聲音低沉下去,“朕如此折辱他看重的‘使者’,撕了他或許寄予厚望的‘私信’,他會怎麼想?又會怎麼做?”
張望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這些問題,他一個奴婢如何敢回答?隻能更加恭謹地垂下頭。
趙桓也沒有指望他回答,隻是自言自語:“朕知道,朕把自己逼到了懸崖邊上。身後是萬丈深淵,是國破家亡,是靖康之恥……”
他的眼神陡然變得銳利,充滿了不容置疑的決絕:“所以,朕彆無選擇!唯有——向前!”
就在這時,一陣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急促、更加慌亂的腳步聲從遠處傳來,還夾雜著隱約的哭喊和兵器碰撞的聲音!
“陛下!陛下!不好了!”一名渾身浴血、盔甲破損的殿前司禁軍校尉,連滾帶爬地衝到殿門外,嘶聲力竭地哭喊,“南……南薰門!南薰門被……被金狗挖穿了!賊兵……賊兵已經順著地道殺進城了!”
什麼?!
趙桓如遭雷擊,猛地轉過身,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南薰門……被挖穿了?!
那個他最擔心,李綱也投入了大量兵力防守的地方,終究還是……失守了?!
“你說什麼?!再說一遍!”趙桓一個箭步衝到殿門口,隔著門縫,死死抓住那校尉的衣領,指甲幾乎掐進對方的皮肉裡。
“陛……陛下!”校尉涕淚橫流,臉上混著血汙和泥土,“千真萬確!就在剛才……西側城牆下……突然塌陷……衝出來……衝出來好多金狗!守軍……守軍措手不及……張斌指揮使……他……他親自帶人去堵,已經……已經……”
校尉哽咽著說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