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司詔獄。
即便是汴京城最膽大妄為的地痞流氓,聽到這四個字,也會嚇得腿肚子轉筋。這裡是陽光照不進的角落,是皇帝手中最隱秘、也最令人恐懼的利刃所及之處。空氣中常年彌漫著一股潮濕、黴爛、混合著淡淡血腥和絕望的氣息。
此刻,在一間格外幽深、隻有一盞油燈如鬼火般跳躍的審訊室內,這種氣息更加濃烈。
冰冷的水,一盆接一盆地潑在那個被綁縛在特製刑架上的蒙麵人臉上。他早已被剝去了夜行衣,露出了一身尋常的短打扮,但手腕上被袖箭射穿的傷口依舊在滲血,臉上沒有任何遮擋,露出一張約莫三十多歲、相貌普通卻眼神凶悍的臉。
他渾身濕透,凍得瑟瑟發抖,但牙關緊咬,一聲不吭,隻是用充滿怨毒和一絲驚懼的目光,死死盯著坐在他對麵陰影裡的那個人。
陳過庭。
皇城司指揮使,如同一尊沒有感情的石像,靜靜地坐在那裡,手裡把玩著一支從蒙麵人身上搜出來的、做工精巧的竹哨。審訊室內的寒意,似乎有大半是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的。
“姓名?”陳過庭的聲音平淡無波,仿佛在問今天天氣如何。
蒙麵人嘴唇動了動,最終還是扭過頭,沒有回答。
旁邊侍立的兩名皇城司校尉對視一眼,其中一人上前一步,聲音冰冷:“大人問話,為何不答?看來是不見棺材不落淚!”說著,就要去拿旁邊刑具架上那些令人望而生畏的物件。
“不必。”陳過庭抬手製止了他。他看著蒙麵人,“骨頭很硬?是條漢子。隻可惜,跟錯了主子,走錯了路。”
他將那支竹哨放在桌上,發出輕微的聲響。“這哨子,做工是湖州那邊的手藝,裡麵似乎還淬了毒。吹響之後,能在特定頻率震動,尋常人聽不見,但受過專門訓練的信鴿或是……同伴,卻能接收到信號,對嗎?”
蒙麵人瞳孔猛地一縮!他沒想到對方連這個都知道!這是他們組織內部秘密聯絡的方式之一!
“看你的反應,我猜對了。”陳過庭嘴角勾起一絲幾乎看不見的弧度,“能用上這種東西,還能有你這樣的身手,想必不是尋常的江湖草莽。是哪個大人物府上的死士?還是……來自北邊?”
蒙麵人依舊沉默,但眼神中的驚懼更深了。
“你不說,沒關係。”陳過庭慢條斯理地站起身,走到他麵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進了我皇城司詔獄的人,嘴再硬,骨頭再硬,最終……都會開口的。無非是多受些苦頭罷了。”
他伸出手,輕輕拍了拍蒙麵人濕漉漉的臉頰,動作輕柔,眼神卻冰冷刺骨:“你死了不要緊,但你想過你的家人嗎?我皇城司要找幾個人,哪怕遠在天邊,也不是什麼難事。”
蒙麵人身體猛地一顫!眼中終於流露出一絲真正的恐懼和掙紮!
“你……你們……”他聲音嘶啞,帶著難以置信的憤怒,“禍不及家人!這是江湖規矩!”
“江湖?”陳過庭笑了,笑聲低沉而冰冷,“這裡是皇城司,沒有江湖。隻有王法,隻有陛下的旨意。”
他俯下身,湊到蒙麵人耳邊,聲音如同毒蛇吐信:“告訴我,是誰派你來的?你的同夥還有誰?軍器監裡,你們到底做了什麼?說出來,我可以給你一個痛快,甚至……保你家人平安。否則……”
他沒有再說下去,但那未儘的威脅,比任何酷刑都更令人恐懼。
蒙麵人劇烈地喘息著,額頭上青筋暴起,眼神變幻不定,顯然正在進行激烈的思想鬥爭。忠誠、恐懼、對家人的牽掛……種種情緒在他心中交織、撕扯。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審訊室內隻剩下蒙麵人沉重的喘息聲和油燈燃燒的劈啪聲。
終於,他仿佛被抽乾了所有力氣,頹然低下頭,聲音嘶啞如同砂紙摩擦:“我說……我說……”
陳過庭眼中精光一閃,示意旁邊的書吏準備記錄。
“我是……我是劉府的人……”蒙麵人艱難地開口,“奉……奉劉副使之命……”
果然是劉延慶!
陳過庭心中冷哼,麵上卻不動聲色:“繼續。”
“趙全……趙全那邊出了紕漏,似乎……似乎被你們盯上了。副使大人擔心他……擔心他嘴不嚴,便派小的和張三……去滅口,並……並取回一樣東西……”
“什麼東西?”陳過庭追問。
“是……是一份……一份‘神臂弓’的……的改製圖紙……”蒙麵人聲音發顫,“副使大人說,那份圖紙……絕對不能落在你們手裡……”
神臂弓的改製圖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