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口內,血腥氣混雜著塵土的味道,嗆得人幾乎窒息。
張敬背靠著一塊冰冷的岩石,胸口如同破風箱般劇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肋下的傷口,帶來一陣陣鑽心的疼痛。他手中的佩刀早已卷刃,虎口也被震裂,鮮血浸透了纏繞的布條,黏糊糊的,幾乎握不住刀柄。
“縣尉…縣尉…水…”旁邊一個年輕的鄉勇臉色慘白,捂著不斷滲血的大腿,嘴唇乾裂,氣若遊絲。
張敬艱難地轉過頭,看到身邊僅存的不到三十名弟兄,個個帶傷,人人掛彩,眼神中充滿了疲憊、恐懼,以及一絲尚未完全熄滅的倔強。他們被兩百多名金兵死死圍困在這片狹小的山坳裡,已經廝殺了一個多時辰,箭矢早已耗儘,體力也瀕臨極限。
“狗日的金賊…”張敬啐出一口帶血的唾沫,聲音嘶啞,“弟兄們…再撐一會兒!某家聽聞天子禦駕已至懷州!援軍…援軍一定就快到了!”
這話他自己說出來都覺得心虛。懷州離此地尚有百裡之遙,天子就算真的來了,又怎會知道他們這百十號人陷在此處?他不過是想給這些跟著他一路從陵川逃出來的鄉親和潰兵一點念想罷了。
“援軍?”一個斷了胳膊的老卒慘笑一聲,“縣尉,彆哄咱們了…今日怕是…都要交代在這裡了…”絕望的情緒如同瘟疫般在殘存的人群中蔓延。
“住口!”張敬厲聲喝斷他,試圖挺直腰杆,卻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隻要還有一口氣在,就不能讓金狗好過!死也要拉上幾個墊背的!”
他話音剛落,外圍的金兵又發起了新一輪的猛攻!呐喊聲、兵刃碰撞聲再次激烈起來。金兵顯然也失去了耐心,攻勢愈發凶狠,不斷壓縮著本就狹小的包圍圈。
“頂住!長槍手上前!弓箭手…撿石頭砸!”張敬揮舞著卷刃的佩刀,嘶吼著指揮反擊。但他心裡清楚,這已經是最後的掙紮了。最多再有半柱香的時間,他們就會被徹底淹沒…
完顏賽裡立馬在後方一處稍高的土坡上,冷漠地看著眼前的廝殺。這些南蠻雖然頑強,但已是強弩之末。他麾下的勇士們已經將他們死死困住,全殲隻是時間問題。
“傳令下去,”賽裡對身邊的親兵道,“抓活的,尤其是那個領頭的宋官!其他人,反抗者格殺勿論!”他嘴角勾起一抹殘忍的笑意。這次出來清剿“耗子”,總算逮到條稍微大點的魚,抓回去,拷問出其他潰兵和義軍的藏身之處,也算是一功。
他正盤算著如何向上級彙報,忽然眉頭一皺,側耳傾聽。山口外麵似乎傳來一陣隱約的呐喊聲?還有…箭矢破空的聲音?
“去看看!山口外麵是什麼動靜?”賽裡對手下一名孛堇喝道。
那孛堇剛要領命,山口外麵的呐喊聲卻陡然變得清晰起來!
“援軍到了!弟兄們頂住!”
“殺金狗啊!”
“天子王師來救咱們了!”
聲音雜亂,但人數似乎不少!還有稀疏的箭矢從山口外射了進來,雖然沒什麼準頭,卻也讓正在進攻的金兵出現了一絲騷動。
“哼!一群土雞瓦狗,也敢來送死!”賽裡冷笑一聲,並未將這股“援軍”放在眼裡,隻當是附近被驚動的其他“耗子”。他分出五十名步卒,喝令道:“去!把那些蒼蠅給某家趕走!速戰速決!”
然而,他這個命令剛剛下達——
“殺!!”
左翼的山林中,突然爆發出震天的喊殺聲!數百名手持各色兵器的漢子如同瘋虎般,從金兵完全沒有預料到的側後方狠狠地衝殺出來!這些人衣衫襤褸,卻個個凶悍異常,專挑金兵陣型的薄弱處下手!
“什麼?!”賽裡大驚失色,猛地回頭望去,“側翼!側翼也有敵人?!哪裡冒出來的?!”
他還沒弄清楚狀況,右翼更高的山坡上,突然傳來一陣令人頭皮發麻、如同悶雷滾過的機括轟鳴聲!
“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