漳河水畔,神武右軍的營寨在晨曦微露中,已是一片肅殺。
冰冷的甲葉反射著天邊第一縷魚肚白,嶽飛身披玄甲,手按佩劍,立於中軍帳前的望樓之上,目光沉靜如水,遙望著東南方向那片在晨霧中若隱若現的石門寨。
“啟稟將軍,”一名負責計時的親兵上前稟報,“楊指揮使所部奇襲之兵,已於一個時辰前,趁著夜色掩護,悄然出發,繞道往石門寨後山而去。吳將軍亦已率部抵達預定位置,隻待將軍號令,便可對石門寨正麵發起佯攻。”
嶽飛微微頷首,沒有說話。他知道,楊沂中和吳玠皆是當世良將,此番計策,已是周詳。成敗與否,除了天時地利,更重要的,便是人和——他麾下這些剛剛經曆過血與火洗禮的將士,以及……石門寨中那個據說“有勇無謀”的李橫。
……
石門寨,守將府。
與寨外那份大戰將臨的緊張壓抑截然不同,此刻的守將府內,卻是另一番景象。
天色將明未明,府內庭院中卻依舊燈火通明,絲竹管弦之聲不絕於耳,夾雜著男男女女放浪形骸的嬉笑聲和酒杯碰撞的清脆聲響,一派歌舞升平的靡靡之音。
正堂之上,酒氣熏天。石門寨守將李橫,此刻正敞著衣襟,滿麵紅光,懷裡左擁右抱著兩個衣著暴露、濃妝豔抹的歌姬,手中端著一個盛滿了葡萄酒的夜光杯,正與下手坐著的幾個心腹偏將劃拳行令,好不快活。
這李橫年約四十,生得倒也算是人高馬大,隻是眼窩深陷,麵色虛浮,一看便是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的模樣。他原是河北一地的小小遊擊將軍,沒什麼真本事,全靠著阿諛奉承和心狠手辣,才混到了如今這個位置,投靠汪伯彥後,更是如魚得水,在這石門寨作威作福,儼然一個土皇帝。
“將軍威武!再乾一杯!”一名偏將滿臉諂媚地舉杯。
“哈哈哈哈!”李橫得意地大笑,將杯中酒一飲而儘,又在那歌姬豐腴的臉蛋上狠狠親了一口,引來一陣嬌嗔,“什麼狗屁嶽飛!什麼狗屁神武右軍!不過是汴京城裡那個黃口小兒派來送死的罷了!他敢來我石門寨?老子讓他有來無回!”
“那是自然!將軍神勇,手下又有我等這些忠心耿耿的弟兄,區區嶽飛,何足道哉!”另一名偏將也跟著吹捧。
“就是!聽說那嶽飛不過二十出頭,毛都沒長齊呢!還敢跟咱們將軍叫板?簡直是茅廁裡點燈——找死!”
李橫聽著這些奉承話,更是飄飄然起來,隻覺得渾身舒泰,仿佛整個河北都已是他囊中之物。他哪裡知道,就在他與美酒婦人纏綿之際,一支致命的利箭,已經悄然搭在了弓弦之上。
“報——!”就在李橫喝得興起,正要拉著懷中歌姬去後堂“歇息”之時,一名親兵跌跌撞撞地跑了進來,臉上帶著一絲慌亂。
“慌什麼慌!沒看到本將軍正在與諸位同樂嗎?!”李橫被擾了興致,很是不悅,醉眼朦朧地嗬斥道。
那親兵咽了口唾沫,強自鎮定道:“啟稟將軍!寨……寨外……發現宋軍蹤跡!看旗號……好像……好像是嶽飛的部隊!”
“什麼?嶽飛?”李橫聞言,先是一愣,隨即嗤笑一聲,滿不在乎地擺了擺手,“怕什麼!不過是些許探路的斥候罷了!本將軍這石門寨固若金湯,他嶽飛還能飛上天不成?傳令下去,加強戒備便是!莫要擾了本將軍的雅興!”
他摟著歌姬,搖搖晃晃地就要往後堂走。
“將軍!不可大意啊!”一名相對清醒些的偏將連忙起身勸阻,“嶽飛用兵,素來狡猾!我等還是……”
“囉嗦!”李橫不耐煩地打斷他,“天塌下來有本將軍頂著!你們繼續喝!繼續樂!等本將軍歇息夠了,再去會會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嶽飛小兒!”
說罷,便在歌姬的攙扶下,歪歪扭扭地消失在了後堂。
留下堂上幾個偏將麵麵相覷,皆從對方眼中看到了一絲不安。
……
石門寨後山,斷崖之下。
楊沂中伏在一塊巨石之後,銳利的目光如同鷹隼般掃視著崖頂。天色已經大亮,晨霧也漸漸散去。他身後,三百五十名精銳士卒,人人屏息凝神,手中的繩索鉤爪早已準備妥當。
“指揮使,”一名踏白軍的校尉低聲道,“看樣子,李橫那廝果然沒有在後山設防。隻是這斷崖雖然不高,但崖壁光滑,攀爬不易,且上方視野開闊,一旦被發現……”
“無妨。”楊沂中聲音沉靜,“正麵佯攻的信號,應該快到了。”
他話音剛落,遠處,石門寨正麵方向,突然傳來一陣震天的喊殺聲和密集的鼓角之聲!
“殺——!!!”
“衝啊!拿下石門寨!”
正是王貴和張顯率領的神武右軍主力,按照嶽飛的部署,開始了對石門寨正麵的佯攻!他們兵分兩路,輪番衝擊寨門,箭矢如蝗,聲勢浩大,仿佛真的要不惜一切代價攻破寨門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