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棲公館”樓下,混亂如同被按下了暫停鍵。
刺耳的警笛聲由遠及近,紅藍光芒在黃昏的天色下急速閃爍。數輛警車急刹在公寓樓前,車門打開,訓練有素的警察迅速介入,將樓下扭打成一團、已然掛彩的雙方人員強行分開。
“住手!都住手!”
“警察!放下武器!雙手抱頭!”
威嚴的嗬斥聲和冰冷的手銬暫時壓製了沸騰的暴力。顧氏的保鏢和公寓的安保人員被分彆控製,現場一片狼藉,破碎的花盆、散落的對講機、還有點點刺目的血跡,無聲地訴說著剛才的瘋狂。
混亂的中心,顧淮深被兩名警察反剪著雙手,死死按在冰冷的引擎蓋上!他昂貴的西裝被扯破,臉上帶著幾道被指甲劃出的血痕,額發淩亂地貼在滲出汗珠的額角。但他似乎感覺不到疼痛,也感覺不到警察的壓製。他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如同瀕死的野獸,死死地盯著公寓樓入口的方向,裡麵翻湧著一種令人心悸的、混合著悔恨、痛苦和不顧一切的瘋狂執念!
“放開我!讓我進去!那是我兒子!我的兒子在裡麵!!”他嘶吼著,聲音沙啞破裂,帶著濃重的血腥氣,身體在警察的壓製下劇烈掙紮,如同困在陷阱裡絕望掙紮的猛獸。那份dna報告早已在混亂中不知去向,但真相的烙印已深深刻入他的骨髓。
“顧先生!請你冷靜!否則我們將采取強製措施!”警察的聲音嚴厲,手上的力道加重。
就在這時,公寓樓入口的玻璃門內,一個小小的身影,在保姆驚恐的懷抱裡,清晰地出現在顧淮深赤紅的視野中!
童童!
他被巨大的混亂和樓下可怕的打鬥聲徹底嚇壞了。小小的身體在保姆懷裡劇烈地顫抖著,小臉慘白得沒有一絲血色,那雙酷似顧淮深的大眼睛裡,此刻盛滿了巨大的、幾乎要溢出來的恐懼和無措!他死死地抓著保姆的衣服,將小臉深深埋進保姆的頸窩,仿佛要將自己縮成一個看不見的點。
但就在保姆抱著他試圖退回電梯時,童童似乎感應到了那道如同實質般釘在他身上的、瘋狂而痛苦的目光。他怯生生地、極其緩慢地,從保姆的頸窩裡抬起了小臉。
隔著厚厚的玻璃門,隔著混亂的人群,隔著警燈閃爍的紅藍光芒……
父與子,四目相對。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徹底凝固。
顧淮深掙紮的動作猛地僵住!他看著兒子那張寫滿了巨大恐懼和陌生的小臉,看著那雙清澈眼眸中倒映出的、自己此刻如同惡魔般瘋狂扭曲的形象……一股比剛才被壓製時更強烈的、撕心裂肺的劇痛,如同萬箭穿心,狠狠攫住了他!
那是他的兒子!他血脈相連的骨肉!可他在孩子的眼中,看到的隻有……恐懼!如同昨夜在他家門口時一樣,甚至……更深的恐懼!
悔恨的洪流瞬間衝垮了他所有的瘋狂和執念,隻剩下滅頂的痛苦和絕望!他張了張嘴,想呼喚兒子的名字,想告訴他“爸爸錯了”,想讓他不要怕……可喉嚨像是被滾燙的烙鐵堵住,隻能發出嗬嗬的、如同破舊風箱般的痛苦氣音。
童童看著那個被警察按在車上、麵目猙獰、眼神瘋狂又痛苦的“壞人”叔叔,小小的身體抖得更厲害了。他認出來了!這就是昨夜闖進家裡、讓媽媽變得冰冷可怕的壞人!現在樓下這麼多人打架流血,也都是因為他!
巨大的恐懼如同冰冷的潮水將他淹沒。他猛地將小臉重新埋回保姆的頸窩,小小的身體蜷縮成一團,發出了無聲的、劇烈的抽泣!小小的肩膀劇烈地聳動著,卻發不出任何聲音,隻有滾燙的淚水洶湧而出,迅速浸濕了保姆的衣領。
保姆看著懷中無聲哭泣、抖如篩糠的孩子,心疼得無以複加,她憤怒地瞪了一眼被按在車上的顧淮深,抱著童童,如同保護著易碎的珍寶,迅速退回了電梯裡。
玻璃門隔絕了視線。
也隔絕了顧淮深最後一絲希望。
他看著電梯門緩緩合上,看著兒子消失的方向,眼中那瘋狂的光芒徹底熄滅,隻剩下死灰般的絕望和無儘的痛苦。他不再掙紮,高大的身軀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骨頭,癱軟下去,任由警察將他拉起,塞進了警車後座。
警笛再次鳴響,載著失魂落魄的顧淮深和部分涉事人員駛離。樓下,隻剩下滿地狼藉和壓抑的死寂。
而在城市的另一端,海市最頂級的私立醫院——聖心國際醫院,vip手術室外。
猩紅的“手術中”指示燈,如同懸在陳默心頭的達摩克利斯之劍,散發著冰冷而不祥的光芒。空氣裡彌漫著消毒水的刺鼻氣味,冰冷得沒有一絲溫度。
陳默如同一尊浴血的雕像,背靠著冰冷的牆壁站著。他身上的深灰色運動裝後背被劃開一道長長的口子,邊緣被暗紅色的血跡浸透。但他仿佛感覺不到自己後背那道被匕首劃傷的、同樣需要縫合的傷口,所有的感官和意誌都緊緊鎖在那扇緊閉的手術室大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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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沾滿林晚鮮血的雙手無力地垂在身側,指尖還在不受控製地微微顫抖。林晚被推進手術室時那張慘白如紙、毫無生氣的臉,肩膀上那柄深可見骨的匕首……如同最殘酷的慢鏡頭,一遍遍在他腦海中回放!
是他失職!他沒能保護好她!他讓她在自己的眼皮底下,為了救一個該死的“蠍子”,受了如此致命的重傷!
“林總……你一定要撐住……”陳默緊咬著牙關,下頜線繃緊如刀鋒,喉嚨裡發出壓抑的低吼,如同受傷孤狼的悲鳴。他從未感到如此無力,如此恐懼!
急促而沉穩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幾個穿著便裝、但氣質冷硬乾練的男人快步走來,他們是陳默緊急調來的、絕對忠誠可靠的精英,負責封鎖現場、追查殺手和“蠍子”的後續工作。
為首一人快步走到陳默身邊,壓低聲音,語速極快地彙報:“默哥,現場封鎖了,痕跡處理完畢。那個灰夾克殺手很專業,反偵察能力極強,在舊城區如魚得水,暫時失去蹤跡。‘蠍子’也跑了,翻牆進了另一片待拆遷區,地形複雜,我們的人正在拉網搜索,但他手裡有槍,很危險。”
他頓了頓,看了一眼手術室的門,聲音更沉:“林總的情況……”
“還在搶救!”陳默的聲音沙啞,帶著濃重的戾氣,“不惜一切代價!挖地三尺也要把那兩個雜碎給我揪出來!特彆是那個‘蠍子’!林總昏迷前指著他喊‘夜梟’和‘紫煙火’,他身上一定有線索!活要見人,死……也要把嘴撬開!”
“是!”手下凜然應道,立刻轉身去安排。
陳默的目光再次投向那盞刺目的紅燈。夜梟……紫煙火……林總用命換來的線索!他發誓,無論付出什麼代價,他都要揪出幕後黑手,為林總報仇!為這五年的冤屈和今日的血債,討回公道!
時間在死寂和焦灼中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般漫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