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老爺子那張字字誅心的“手諭”,像一桶冰水混合物,兜頭澆下,將林晚從顧淮深“婚禮”提議的屈辱憤怒中,瞬間凍入了更深的、萬劫不複的冰窟。那薄薄一張紙,重逾千斤,壓得她幾乎直不起腰。每一個字,都像淬了劇毒的冰錐,狠狠鑿穿了她試圖在顧家廢墟上重建的、那點可憐的尊嚴和立足之地。
汙痕難消?出身寒微?稚子來曆存疑?再蒙羞恥?!
原來在顧家這座巍峨的牌坊之下,她林晚和她用命護著的兒子,永遠是見不得光的汙點,是引火燒身的禍水!顧淮深要的是“確認”利益的工具,顧老爺子要的,是她們母子徹底消失!
巨大的悲憤和冰冷的絕望在她胸腔裡瘋狂撕扯,幾乎要將她撕裂。她死死攥著那張便簽紙,指關節因過度用力而發出咯咯的輕響,紙張邊緣深深嵌入掌心,帶來尖銳的痛楚,卻遠不及心口那被反複淩遲的萬分之一。
她沒有哭,也沒有歇斯底裡。極致的痛苦,反而催生了一種近乎死寂的平靜。她將那便簽紙一點點、一點點地撕碎,碎片如同被碾碎的尊嚴,無聲地飄落在昂貴的地毯上。然後,她挺直了背脊,像一株被暴風雪摧折卻依舊不肯倒下的枯木,走出了小會客室。
她沒有去見顧淮深,也沒有對那份冰冷的婚禮名單和請柬樣式做出任何回應。她將所有翻湧的情緒,死死地壓在了靈魂的最深處,用一層堅冰覆蓋。她的全部心神,轉移到了兩件事上:auroraateier首秀“reborn”係列最後幾件高定禮服的最終調整,以及“月光玫瑰”基金會首個落地項目——與市兒童醫院合作的心理創傷康複中心的啟動儀式籌備。
她像一個上緊了發條的陀螺,不知疲倦地旋轉。白天泡在工作室裡,用針線、麵料和璀璨的寶石,縫製著名為“重生”的華美戰袍,仿佛要將自己所有的痛苦和不甘都傾注其中,化作破繭的力量。晚上回到顧宅,她的大部分時間都待在童童身邊,用加倍的溫柔和耐心,小心翼翼地修複著那晚餐廳風暴給孩子帶來的驚惶。童童的低燒早已退了,但那份源自大人世界無形壓力的敏感,似乎更深地嵌入了他的小小心靈。他變得更加依賴林晚,在顧宅裡除了林晚和熟悉的保姆,對其他人,包括那些試圖示好的仆人,都保持著更深的警惕和距離。顧淮深偶爾出現在東翼,童童會立刻停下玩耍,像隻受驚的小鹿,緊緊抓住林晚的衣角,大眼睛裡充滿了無聲的抗拒。
顧淮深似乎也陷入了某種沉默的僵持。他沒有再逼迫林晚看婚禮的名單和請柬,也沒有就老爺子的“手諭”與她有過任何交流。他依舊早出晚歸,處理著顧氏龐雜的事務和肅清餘孽的後續。隻是他周身的氣壓更低了,眼神更冷了,偶爾與林晚在走廊或餐廳遇見,那目光交彙的瞬間,空氣都仿佛凝固成冰,帶著無聲的較量。他投向童童的目光,也變得更加複雜,那裡麵除了笨拙的嘗試,似乎還多了一層被童童明顯排斥的……陰鬱?
這種無聲的對抗和壓抑,終於在“月光玫瑰”基金會與市兒童醫院合作的康複中心啟動儀式當晚,被一場蓄謀已久的惡意風暴,徹底引爆。
啟動儀式選在兒童醫院新建的、采光極好的心理康複樓內舉行。沒有奢華的排場,場地布置得溫馨而充滿童趣,牆壁上是孩子們充滿想象力的塗鴉,空氣裡彌漫著淡淡的、安神的柑橘香氛。到場的除了醫院領導、基金會成員、心理專家,更多的是首批受益的患兒家庭代表。氣氛溫暖而充滿希望。
林晚作為基金會主席,穿著一身與場合契合的、剪裁簡約的米白色亞麻西裝套裙,長發鬆鬆挽起,幾縷碎發垂落頰邊,淡妝下難掩一絲疲憊,但眼神明亮而堅定。她站在台上,介紹著康複中心的理念、設施和專家團隊,聲音沉穩有力,充滿了感染力。台下,許多家長眼中含著淚光,充滿了感激。
童童也被林晚帶來了。他穿著舒適的小毛衣和背帶褲,被夏冉陪著,坐在前排一個不起眼的角落。小家夥今天似乎格外安靜,沒有像在工作室那樣好奇地東張西望,隻是緊緊抱著他的小兔子玩偶,大眼睛專注地望著台上發言的媽媽,小臉上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驕傲。當林晚提到“每一個孩子都值得被溫柔以待,都能找回屬於自己的聲音”時,童童的小嘴微微動了動,像是在無聲地應和。
啟動儀式進行得很順利。揭牌、專家發言、患兒代表一個經過半年治療已能進行簡單交流的小女孩)送上親手畫的感謝卡……每一個環節都充滿了溫情與感動。林晚緊繃的神經,在這片溫暖的氛圍裡,也稍稍放鬆了一些。或許,這才是她真正應該傾注心血的地方,而不是顧家那個冰冷的名利場和那場荒唐的“婚禮”。
儀式結束後的交流酒會,氣氛更加輕鬆。林晚端著果汁,耐心地與幾位患兒家長交談,傾聽他們的擔憂和希望。夏冉帶著童童在旁邊的兒童互動區玩著沙盤遊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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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時,一個穿著得體、笑容職業的陌生女人端著香檳杯走了過來。她胸前掛著媒體證件,是某家影響力頗大的社會新聞網站記者。
“顧太太,恭喜基金會首個項目成功落地!”女記者笑容滿麵,語氣熱絡,“剛才您的發言真是感人至深。尤其是您提到自己作為母親,也曾經曆孩子陷入沉默的痛苦,這份感同身受,相信給了現場很多家庭莫大的力量和希望。”
林晚保持著得體的微笑,微微頷首:“謝謝。這是我們基金會的初衷。”
女記者話鋒一轉,笑容依舊,眼神卻變得銳利起來:“確實。不過,恕我冒昧,顧太太,外界對您和顧先生五年前的那段往事,以及您兒子顧予安小朋友的身世,一直存在諸多好奇和……嗯,討論。您剛才提到‘經曆’,是否也包含那段艱難的時光?外界有傳言說,童童小朋友的緘默症,是否與那段充滿爭議的過往,以及他……略顯特殊的出生環境有關呢?”
問題像一把裹著糖衣的毒刃,猝不及防地刺了過來!尖銳、惡毒,直指林晚最深的傷疤和童童最敏感的痛處!
周圍的交談聲似乎瞬間低了下去。幾道目光若有若無地投射過來。
林晚臉上的笑容瞬間凍結!一股冰冷的寒意夾雜著被冒犯的怒火,瞬間席卷了她!她握著杯子的手指猛地收緊,指節泛白。她看著眼前這張妝容精致、笑容虛偽的臉,仿佛看到了五年前那些落井下石、肆意汙蔑的媒體嘴臉!
“這位記者朋友,”林晚的聲音瞬間冷了下來,如同淬了冰的刀鋒,眼神銳利地直視對方,“‘月光玫瑰’基金會關注的是兒童心理健康本身,是科學和專業的救助。我個人的經曆,隻是讓我更理解這些家庭的痛苦。至於你提到的那些毫無根據的揣測和惡意引導,不僅是對我個人的侮辱,更是對在場所有為了孩子康複而努力的家庭和專業人士的褻瀆!基金會拒絕回答任何與專業救助無關、且帶有明顯惡意的私人問題!”
她的反擊清晰、有力,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那女記者臉上的笑容僵住了,似乎沒料到林晚會如此強硬直接。
“顧太太您誤會了,我隻是代表公眾……”女記者試圖辯解。
“公眾需要的是真相和希望,不是獵奇和惡意揣測!”林晚冷冷地打斷她,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穿透全場的震懾力,“如果你沒有其他關於基金會運作和兒童心理健康的問題,那麼,請自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