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器室厚重的橡木門在身後隔絕了洛文謙的咆哮、媒體的喧囂以及那片浸染著硝煙與惡意的狼藉。門內,隻剩下冰冷的石牆、醫療設備低沉的嗡鳴,以及一種劫後餘生的、沉重的寂靜。
顧淮深抱著童童。那小小的身體在他寬闊的臂彎裡顯得異常脆弱,輕得幾乎沒有重量。童童依舊昏睡著,小臉蒼白,額頭滲出細密的冷汗,長長的睫毛在眼瞼下投出不安的陰影。顧淮深的手臂僵硬地維持著一個穩定的姿勢,如同托舉著一件價值連城卻又易碎的琉璃。他從未如此近距離地、如此長時間地抱著這個孩子。童童溫熱的呼吸拂過他的頸側,帶著一種陌生的、卻奇異地牽動心弦的生命力。那細微的顫抖透過薄薄的衣物傳來,像電流,細微卻持續地衝擊著他冰封的心防。
林晚站在一步之外,手臂上的白色繃帶在昏暗光線下異常刺目。她看著顧淮深抱著童童,看著他臉上那從未有過的、混雜著僵硬、緊張和一種近乎笨拙的珍重的神情,心中的驚濤駭浪難以平息。剛才拱廊外那番“不死不休”的血誓宣言,如同驚雷還在耳邊回響。他不僅是在回擊洛家,更是在用他掌控的整個王國,為她和童童築起了一道隔絕所有風雨的高牆。這道牆,比任何鑽石王冠都更沉重,也更…真實。
“先生,路線已清空,車在側門等候。”陳默的聲音打破了寂靜,他推開門,外麵混亂的聲浪瞬間湧入又被他魁梧的身軀擋住大半。他臉上帶著肅殺之氣,目光警惕地掃視著門外的情況。“記者被強行隔離在安全線外,洛家的人…已經‘請’出去了。”他刻意加重了“請”字。
顧淮深沒有立刻回應。他低頭,目光落在童童緊蹙的眉心和微微顫抖的嘴唇上。小家夥即使在昏睡中,似乎也被巨大的恐懼和疲憊糾纏著。顧淮深抱著他的手臂,極其緩慢地、幾乎微不可察地收緊了一點點,仿佛要將他身上那些無形的夢魘擠出去。
然後,他抬起頭,看向林晚。他的眼神已經褪去了剛才麵對洛家時的狂暴殺意,恢複了深潭般的平靜,但那平靜之下,卻湧動著一種更為深沉、更為堅定的力量。
“走。”他隻說了一個字,聲音低沉,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
林晚深吸一口氣,壓下翻騰的情緒,點了點頭。她沒有去接童童,隻是沉默地跟在他身側,像一道與他並肩的影子。婚紗的裙擺拖過冰冷的地麵,沾染了灰塵和之前濺落的零星血跡,那象征著“永恒誓約”的璀璨荊棘與玫瑰,此刻蒙上了真實的硝煙與傷痕。
顧淮深抱著童童,邁步走出聖器室。
拱廊內,狼藉依舊。破碎的玻璃、踩爛的花瓣、零星的血跡,無聲地訴說著剛剛發生的血腥。保鏢們如同最沉默的黑色礁石,在兩側築起密不透風的人牆,冰冷的目光掃視著每一個角落,空氣裡彌漫著未散的硝煙味和肅殺的氣息。遠處,被強行攔在警戒線外的記者群如同躁動的蜂巢,閃光燈瘋狂閃爍,試圖捕捉這混亂中的核心畫麵——顧氏掌權人抱著昏迷的孩子,身邊跟著手臂受傷、婚紗染血的新婚妻子。
“顧先生!童童少爺情況如何?!”
“顧太太!您對洛家的指控有何回應?!”
“婚禮是否還會繼續?!”
無數問題如同冰雹砸來,被保鏢們用身體和冰冷的目光擋在外麵。
顧淮深目不斜視,抱著童童,步伐沉穩而堅定地穿過這片混亂的廢墟。他高大的身影,此刻成了最醒目的屏障,將所有窺探的、惡意的、喧囂的目光,都牢牢地擋在了身前。他懷中的童童,是他此刻唯一需要守護的核心。林晚走在他身側,感受著那無形的、卻無比堅實的屏障,心中的震動難以言喻。這不是婚禮紅毯上象征性的保護,而是真正的、用血肉和意誌鑄就的守護姿態。荊棘王座的主人,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將王座本身,化為了守護妻兒的屏障。
“清理乾淨。”顧淮深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入陳默耳中,如同冰冷的敕令,“三分鐘內,我要這裡恢複秩序。任何滯留的無關人員,包括…某些不死心的‘記者’,按非法入侵處理。”
“是!”陳默眼中厲芒一閃,立刻通過對講機下達指令。保鏢們的動作更加迅捷有力,開始強硬地驅散人群,封鎖區域。
一行人迅速穿過拱廊,來到連接教堂後部停車場的隱蔽側門。一輛通體漆黑、線條流暢如獵豹的加長防彈轎車已經靜靜等候在那裡,如同蟄伏的鋼鐵堡壘。車門無聲滑開。
顧淮深在車門前停下腳步。他需要彎腰才能抱著童童進入低矮的車廂。就在他微微俯身調整姿勢的瞬間,一直昏睡的童童似乎被這動作驚擾,小腦袋在他臂彎裡不安地蹭動了一下,發出一聲模糊的、帶著恐懼的夢囈:“…媽…媽…”
顧淮深的動作瞬間停滯。那聲微弱模糊的呼喚,像一根細針,猝不及防地刺入他心底最堅硬卻也最柔軟的角落。他抱著童童的手臂,再次收緊了些,指關節因用力而微微泛白。他低下頭,看著童童蒼白的小臉,冰封的眼底深處,翻湧起難以言喻的波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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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晚的心也跟著揪緊,下意識地伸出手想要安撫童童。
顧淮深卻先一步動作了。他極其小心地、用從未有過的輕柔動作,將童童的身體托高了一點,讓他的頭更安穩地靠在自己的肩窩處。然後,他空出的那隻手,生疏地、帶著明顯的僵硬,緩緩地、輕輕地,落在了童童的後背上。
那不是一個熟練的安撫動作,更像是一種笨拙的嘗試,一種無聲的承諾:彆怕,我在。
這個細微的動作,被林晚清晰地看在眼裡。她的手指停在半空,怔住了。看著那個素來高高在上、掌控一切的男人,此刻用如此笨拙卻又無比珍重的姿態,抱著他們的孩子,嘗試著給予最原始的安慰…一股強烈的酸澀猛地衝上她的鼻尖,眼眶瞬間發熱。
顧淮深沒有看林晚的反應。他維持著那個略顯僵硬的姿勢,抱著童童,小心翼翼地彎腰,鑽進了寬敞的車廂,將童童輕輕安置在最內側、最安全的座位上。他扯過旁邊一條柔軟的羊絨毯,動作依舊生疏地蓋在童童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