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音787的私人客艙也無法隔絕南洋特有的、裹挾著海洋鹹腥與熱帶植物濃鬱氣息的濕熱空氣。當飛機平穩降落在新加坡樟宜機場的私人停機坪時,舷窗外刺目的陽光和蒸騰的熱浪,瞬間取代了北半球初夏的微涼。
顧淮深率先起身,一身剪裁利落的深色定製休閒裝,將他挺拔的身形襯得越發冷峻迫人。他臉上沒有任何長途飛行的疲憊,隻有一片深潭般的平靜,目光透過舷窗掃過停機坪上嚴陣以待的車隊和遠處隱約可見的洛家徽記,眼底深處是冰封的銳利。
林晚牽著童童的手緊隨其後。童童穿著透氣的小襯衫和背帶短褲,小臉依舊帶著一絲病後的蒼白,但精神比在顧宅時好了些許。隻是那雙大眼睛裡,充滿了對陌生環境的緊張和不安,小手緊緊攥著林晚的手指,指尖冰涼。林晚換上了一身質地輕盈的月白色真絲改良旗袍,長發鬆鬆挽起,露出優美的頸項。她臉上化著淡妝,掩蓋了連日來的疲憊,但眼底的警惕如同繃緊的弦。南洋的空氣,帶著母親故鄉的氣息,卻也彌漫著無形的硝煙。
艙門打開,濕熱的風撲麵而來,帶著一種粘稠的壓迫感。
停機坪上,場麵宏大而肅穆。清一色的黑色加長防彈轎車如同沉默的巨獸排開,車旁佇立著兩列穿著統一深色製服、氣息沉凝的保鏢。他們目光平視前方,身姿筆挺,動作整齊劃一,顯然訓練有素,一半是顧家的人,由陳默親自帶領;另一半,則帶著明顯的南洋麵孔和洛家低調卻奢華的徽記。
而在車隊的正前方,洛明軒親自迎候。他穿著熨帖的亞麻色西裝,笑容溫和得體,仿佛一位熱情好客的主人,全然不見婚禮風波時的複雜與隔閡。他身旁站著幾位洛家的核心成員,包括上次在婚禮拱廊中“關心則亂”的洛文謙。洛文謙的臉色依舊刻板,眼神在林晚和童童身上掃過時,帶著一種審視和不易察覺的陰鷙。
“淮深!林晚!一路辛苦了!”洛明軒熱情地迎上前,張開雙臂,仿佛要擁抱顧淮深,姿態親昵自然,“歡迎回家!”他的目光隨即落在童童身上,笑容更加和煦,“童童,還記得明軒舅舅嗎?南洋有很多好玩的地方,舅舅帶你去。”
童童下意識地往林晚身後縮了縮,小臉上滿是戒備,緊緊抓著媽媽的手,沒有任何回應。
顧淮深不著痕跡地側身,避開了洛明軒的擁抱,隻伸出一隻手與他禮節性地一握,聲音平淡無波:“洛先生費心。”他的目光銳利地掃過洛文謙和其他洛家成員,帶著無形的威壓。
洛明軒絲毫不覺尷尬,笑容依舊,轉向林晚:“林晚,氣色好多了。回了南洋,好好休養。清漪當年最喜歡家裡的花園,尤其是那些蘭花,我讓人都精心照看著,和你小時候照片裡的一模一樣。”他試圖用溫情牌拉近距離。
林晚勉強扯出一個公式化的微笑,微微頷首:“謝謝洛先生。”語氣疏離。母親的“喜歡”?母親最終逃離了這裡,至死未曾歸來。這片土地,對她而言,是根,也是枷鎖。
簡單的寒暄後,洛明軒親自引領眾人上車。車隊在機場安保和警用摩托的開道下,如同沉默的鋼鐵洪流,駛離機場,彙入獅城繁華而秩序井然的街道。
車窗外的景象飛速掠過。現代化的摩天大樓與綠意盎然的垂直花園交織,整潔的街道,多元文化的碰撞,處處彰顯著這座花園城市的活力與高效。然而,車廂內卻彌漫著一種無形的壓抑。
童童坐在林晚和顧淮深中間,好奇又緊張地看著窗外陌生的熱帶風光。當車隊駛入一片植被異常茂密、環境愈發清幽的區域時,一座依山而建、氣勢恢宏的古老宅邸輪廓,在濃密的雨林植被掩映下,逐漸顯露出來。
洛家祖宅——清漪園。
它並非傳統意義上的南洋騎樓,而是一座融合了中式園林精髓、南洋殖民風格和現代元素的龐大建築群。高聳的白色圍牆爬滿了鬱鬱蔥蔥的藤蔓,巨大的、雕刻著繁複蓮紋的厚重鐵門無聲滑開。車隊駛入,眼前豁然開朗。巨大的草坪修剪得一絲不苟,如同綠色的地毯鋪展。參天的古樹灑下濃蔭,奇花異卉爭奇鬥豔,假山流水點綴其間,環境確實清幽雅致到了極致。然而,這份雅致之中,卻透著一股深入骨髓的、不容置疑的森嚴秩序和歲月沉澱的沉重感。每一片樹葉仿佛都按照既定的位置生長,每一塊山石都蘊含著某種古老的規矩。
車子在主宅氣勢恢宏的白色廊柱前停下。早已有數排穿著統一素色旗袍、低眉順目的女傭垂手侍立。她們動作整齊劃一,如同設定好程序的機器人,在管家模樣的老者帶領下,無聲地鞠躬行禮。
“到了。”洛明軒率先下車,笑容滿麵,“這裡就是清漪園,以後也是你們的家。”他特意強調了“家”字。
林晚牽著童童下車,濕熱粘稠的空氣包裹上來。她抬頭看向眼前這棟龐大得令人窒息的宅邸,白色大理石在陽光下反射著刺目的光。母親就是從這裡逃離的嗎?那些低眉順目的女傭,當年是否也曾這樣侍奉過年輕的母親?一股寒意順著脊椎爬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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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淮深站在她身側,目光沉靜地掃視著周圍的環境和那些沉默的傭人,如同一位君王在審視自己的新領地,評估著潛在的威脅。
管家模樣的老者上前一步,頭發梳得一絲不苟,穿著考究的黑色唐裝,神情恭敬卻帶著一種刻入骨髓的疏離:“先生,太太,小少爺,一路勞頓。老夫人已在‘清心堂’等候多時,請隨我來。”他的目光在童童身上停留了一瞬,帶著一種不易察覺的審視。
“老夫人?”林晚微微一怔,看向洛明軒。
洛明軒笑容依舊,眼底卻閃過一絲深意:“是我母親,也是清漪的嫡母,童童的…外曾祖母。老人家年紀大了,深居簡出,但聽說你們回來,特彆是童童,非常想見見。”
外曾祖母?母親的嫡母?
林晚的心猛地一沉。洛家這盤棋,下的比她想象的更深!連那位據說早已不問世事的老夫人都被搬了出來!這絕不僅僅是“想見見”那麼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