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麵麵相覷,都不說話。
江德福想的是,是誰默默無聞幫了丁濟群,而丁濟群震驚的卻是那句“你媳婦的求救信”。
半晌,丁濟群問,“我媳婦的求救信?啥時候的事兒?”
江德福嘿嘿一笑,毫無誠意地道歉,“哎呀對不起,我給說漏嘴了,就是你上島之前唄!”
“你他娘的,早不漏晚不漏,偏偏就在這個時候漏,生死兄弟都白處了,關鍵時刻你他娘的向著彆人!”
“哈哈哈,我向著理呢!我這不是怕你們夫妻失和,影響你工作和進步麼,說實話老丁,不光老王羨慕你,我也挺羨慕你,你家的大後方,是全島最穩固的,當然,除了這次‘丁素芬事件’,不過,我們聽說你在碼頭被媳婦罵了,我們心裡一下就都平衡了哈哈哈!”
“娘的,老子啥時候被罵了?”
“哎呀有啥不好意思承認的!”
丁濟群朝家走去的腳步越來越快,當他感慨萬千地打開家門,看到的是妻子正坐在灶前的小馬紮上,輕輕拉著風箱,他注意到她是並腿蹲坐的,左手慢慢拉著風箱,右手輕輕放在膝蓋上,並不似妹妹那樣大馬金刀大開大合,不禁又想起自己複述給江德福的那些關於“條約”的話,是啊,她的措辭也跟妹妹完全不同,她,早已不是老家那個童養媳了!原來,自己早就有了個“有文化的媳婦”!
“回來了?馬上開飯了,換衣服洗手吧。”廚房傳來淡淡的聲音。
“......娘的,老子還不知道洗手。”丁濟群使勁眨巴了幾下眼睛,嘟嘟囔囔摘下軍帽掛在門口,換了衣服,又去洗手。
日升日落,寒來暑往。轉眼就到了七零年的年底。
齊霽在天冷之前,就將空間裡的羽絨服拆開,絮了三套被褥,一個兒子一套。
大樣是炮兵,原本在甘肅基地服役,今年剛考入京城的炮兵指揮學院,原定的探親也沒成行,隻寄回來兩張照片。
當了乾部,宿舍條件會好一些,也可以放置更多私人物品了,齊霽就動手做了被褥,又照例郵寄了自製的蝦醬、蝦乾、乾海參、鮑魚乾、鹹鮁魚,再三囑咐他彆舍不得,要送給領導和戰友分享。
給二樣的東西是一樣的,但這些話就不必囑咐他,他的心眼子比親娘和親爹加起來還多呢,完全不用操心。
三樣永遠是最省心的,齊霽總說老兒子是來報恩的。
三樣知道母親在為他們兄弟做被褥,雖然不能動手幫忙,但也總會遞上一杯水,或者在灶邊幫母親燒火。
雖然父親是守備師的首長,但他從不像江家孩子那麼高調和驕橫,沒人特意提起,新兵都以為他隻是島上一個普通的業務拔尖的老兵而已。
這一點,丁濟群從前不覺如何,現在有了江家和王家孩子的對比,也十分知足。
年底新兵入伍,江衛國高高興興帶著大紅花坐著輪船離島,去往那個他犧牲生命也要保護的北疆了。
當日,丁濟群和齊霽都去碼頭送行,衛國那孩子一心向往著離開閉塞的小島,去那廣闊的天地之間,他眼中都是人們祝福的笑臉,是自己胸前的大紅花,耳中都是震天的鼓聲和即將帶他去遠方的馬達聲。他完全看不到到父親眼神中的凝重、母親默默流下的眼淚,以及他最親愛的幾乎癱軟在地的姑姑哭花的臉。
丁濟群也沉默不語,他或許在猜想自己十八歲那年不告而彆去參軍時,父親母親的心情吧。
汽笛響起,這艘輪船和往日一樣離岸,義無反顧,安傑捂住嘴,捂住自己抑製不住的哭聲,江德福輕輕攬住她的肩膀,無聲安慰。
安傑氣恨地說,“這個沒良心的孩子,離開父母卻那麼開心!他根本不值得我為他哭!”
這自然是一個母親的氣話,誰會看不出這是一個眼睛都哭腫了的母親的氣話呢。
江德福低聲說了一句,“我當年也是滿臉笑容跟著隊伍走的。”
安傑立刻抬頭,狠狠瞪了他一眼。
江德華在旁邊補刀說,“你笑嗬嗬走了,娘在家哭了一個月,差點哭瞎了眼睛。”
丁濟群一動不動,看著輪船的方向。
“所有的年輕人都一樣,誰也無法同時擁有青春,和對青春的感受。”齊霽輕聲安慰他。
最近,丁濟群心裡很亂,他一直在謀劃著王振彪即將騰出來的空位,隻是有點求助無門的茫然,有老戰友曾表示如果他想提職,南海有個機會,就是很苦。
回家一說,齊霽明確表示不會跟隨,她說兒子在島上當兵,她的工作也在這裡,要去他隻能自己去。
丁濟群很生氣,跟江德福說,“我昨天因為那封信挺感動的呢,今天她就這樣!”
江德福表示也沒想到,劉山河卻說,“咱們習慣了滿世界跑,習慣了身無長物,家屬房裡都不敢添置太多的東西,就怕不知啥時候又拔營出發,但女人都是戀家的,她們骨子裡喜歡安穩的生活,咱們沒有權力責怪她們不為我們犧牲。我家何靜性子有些軟,加上出身問題,她每次跟著我換環境,都是膽戰心驚的,結果,每一次都是剛適應得差不多了,我又調動了。所以,島上雖然偏僻,但安靜安穩,我倒希望可以一直住在這裡,為祖國守疆土,也給妻兒一個相對安定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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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由家屬來說,就有訴苦和不支持丈夫工作的意味,但此時說這些話的是軍人本身,他對同為軍人的江丁兩人,就有不一樣的觸動。
兩人都若有所思。
江德福說,“是,五七年我進島,安傑就說什麼都不來......其實,她們都不容易。老丁,你也彆挑秀娥嫂子的理了,她從五六歲就跟著你,到現在年齡也不小了,你也得給她一個安穩的家了。那邊不是最優的選擇,你還會有更好的選擇的。”
丁濟群考慮再三,最終還是放棄了去海南的機會。
他沒有責怪過齊霽,他自己也知道這樣的大環境下,那是冒險的選擇,但是守備區新的政委就任後的三個月以來,他都沉默寡言,誰也不知道他的心裡在想什麼。
他看向齊霽的目光,常常帶著希冀,他已經習慣了出現事情後,妻子與他談話,他在等待那種掰開揉碎的分析,和最後逐漸清晰的答案。
但這次,他沒有等到。
齊霽也無法判斷自己這樣是對是錯,她不知道去了南海丁濟群會不會比現在更好,她這次做選擇的依據隻是自己。
她看著丈夫的機遇和兒子最應該讀書的年齡在島上一點點消耗,同時也看著屬於自己的年華日漸老去。
可有什麼辦法呢,這是一代人的無奈。
她能跟丁濟群說的也不過就是:我相信,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也包括穿越吧。她對自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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