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雪壓在雲台觀的青瓦上,本該是仲夏夜的風卻帶著臘月般的凜冽。張三明捏碎最後一張「融雪符」,符籙化作的赤紅火蝶剛觸到蘇九黎的衣擺,就瞬間凝為冰晶墜落,在石磚上砸出細碎的白痕。
「不行,外熱內寒,符籙根本透不進去。」他額角青筋跳動,望氣眼所見的景象讓他瞳孔驟縮——蘇九黎周身纏繞著濃得化不開的玄黑色水汽,那不是普通的寒氣,而是帶著命理毒素的「腎水逆流」異象。本該潛藏於下丹田的腎神玄冥之力,此刻如脫韁野馬般倒灌而上,沿著任督二脈侵蝕五臟六腑。
「讓開!」蔣家娉的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她推開張三明,指尖按上蘇九黎的喉結下方。青玉鏡在她掌心泛起溫潤的青光,鏡麵中映出的內景讓她心頭一緊:蘇九黎的玄冥宮腎宮)已然冰封,代表腎神玄冥的黑袍神靈蜷縮在角落,手中水盂傾倒,黑色毒水正順著「水道」湧向心脈。
「她為了救那兩個被『後土盟』土係秘術重傷的修士,強行調用了『玄冥控水訣』……」蔣家娉咬牙,指尖凝出一縷青芒,「土克水,那秘術傷了腎經根本,她卻逆運神水去填補傷處,等於用海水灌裂縫!」
話音未落,蘇九黎突然劇烈咳嗽,咳出的不是血,而是一塊塊冰晶,每一塊冰晶裡都封印著扭曲的黑色氣絲。她的嘴唇凍成深紫,眼睫上掛著冰棱,整個人像被從極北冰淵撈出來的古屍,皮膚下隱隱可見藍色的血管紋路,那是寒毒侵入血脈的征兆。
「心為火臟,腎為水臟,水火既濟才是常態。現在腎水倒灌心火……」張三明猛地翻開袖中洛書羅盤,指針瘋狂逆時針旋轉,指向「坎宮」的水爻劇烈震顫,「太糟了,她的命盤水爻已成『萬劫不複』之象,再這樣下去,心火被滅,神仙難救!」
蔣家娉沒說話,她閉上眼,眉心「印堂」處泛起微光。按照《黃庭內景經》的修煉法門,內視己身神靈需先定魂魄、調氣息。此刻她能清晰「看」到自己的絳宮心宮)中,丹元神君赤衣朱冠,正手持一柄火焰短刃,而肝宮青龍宮)內,龍煙神君青袍佩劍,周身纏繞著旺盛的木氣。
「龍煙神君,借您肝火一用!」蔣家娉在心中默念神名,同時掐出「青龍吸水」印訣。下一刻,她右掌掌心騰起一團翠綠色的火焰——那不是凡火,而是由肝神「龍煙」所化的「木火」,帶著草木萌發的生機與烈焰灼燒的雙重特性。
「木能生火,火能暖水……」她低喝一聲,將綠火按在蘇九黎的心口。奇異的一幕發生了:綠火並未灼燒皮膚,而是像活物般滲入肌理,沿著心包經蔓延。張三明的望氣眼捕捉到,那綠色火流所過之處,玄黑水汽如同遇到陽光的冰雪般滋滋消融,露出底下微弱的赤色光芒——那是心神通命神舌在本能抵抗。
但寒毒遠比想象中頑固。當綠火推進到膻中穴時,突然從蘇九黎體內爆發出一股極強的吸力,蔣家娉隻覺掌心一緊,自己調用的肝神之力竟有被反吸的趨勢。她猛地睜眼,看到蘇九黎的瞳孔已完全變成冰藍色,嘴角勾起一抹詭異的笑容。
「是『後土盟』的寒毒咒!」張三明失聲喊道,他從羅盤的異動中解讀出命理軌跡,「他們在土係秘術裡摻了水煞咒,專門克製腎水!現在蘇師姐的腎神被操控,正在反向吞噬你的木火之力!」
寒意順著蔣家娉的手臂往上爬,她能感覺到自己內景中的肝神龍煙神君正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拉扯,青袍上甚至出現了霜花。再這樣下去,不僅救不了蘇九黎,自己的肝神也會受損。
「不能停……」蔣家娉咬緊下唇,鮮血滲出嘴角,「青帝在上,龍煙護我!」她強行運轉《黃庭經》中記載的「五臟共鳴」之法,意念一動,肺神皓華的素衣黃帶、脾神常在的黃衣穀穗、心神丹元的赤衣火焰,竟在她內景中同時亮起微光,一股混雜著五行之力的暖流彙入肝神之火。
掌心的綠火驟然暴漲,化作一條青色火龍,昂首咆哮著衝入蘇九黎體內。這一次,玄黑水汽再也無法阻擋,火龍所過之處,冰封的玄冥宮轟然碎裂,蜷縮的腎神玄冥猛地抬頭,黑袍一揮,手中水盂重新盛滿清澈的津液,將殘餘的黑色毒水逼出體外。
蘇九黎猛地咳出一大口黑血,血中夾雜著無數細小的冰晶。她的身體劇烈顫抖了幾下,眼瞳的冰藍色漸漸退去,恢複成正常的褐色。蔣家娉收回手掌,踉蹌著後退一步,臉色蒼白如紙,掌心殘留著淡淡的青黑色——那是寒毒反噬的痕跡。
「師姐!」張三明連忙扶住她,同時給蘇九黎喂下一顆「還陽丹」。丹藥入口即化,化作暖流周遊四肢百骸,蘇九黎的體溫終於開始回升,皮膚下的藍色血管紋路也逐漸淡去。
「謝……謝謝你們……」蘇九黎虛弱地睜開眼,聲音沙啞,「那兩個修士……救回來了嗎?」
張三明歎了口氣:「你都這樣了還惦記彆人?那兩人被土係秘術傷了根本,就算救回來,恐怕也……」他沒說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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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家娉卻搖頭:「未必。脾神常在主運化,土係傷了脾土,或許可以用『地八成之』的生機訣試試。不過當務之急是你的腎神……」她再次內視蘇九黎的內景,隻見玄冥宮雖然恢複,腎神玄冥卻顯得有些萎靡,黑袍上沾染的黑氣並未完全清除。
「寒毒入髓,一時半會兒好不了。」蔣家娉取出一枚青玉針,「我得用『青龍鎖脈』針法,暫時鎖住你腎經的流注,防止餘毒複發。」
蘇九黎點點頭,閉上眼任由蔣家娉施針。青玉針插入「湧泉穴」時,她忍不住輕哼一聲,額頭滲出細汗。張三明在一旁默默運轉河洛心法,以數理之力調和蘇九黎體內紊亂的五行之氣,他望氣眼看到,隨著針法治愈,蘇九黎周身的玄黑水汽正一點點被青玉針吸附,化作縷縷青煙消散。
「三明,」蔣家娉突然開口,「你有沒有覺得,這次的『後土盟』很不對勁?」
張三明手一頓,羅盤指針再次輕微晃動:「你是說,他們的術法裡摻雜了命理毒素,不像傳統的土係修行?」
「不僅如此。」蔣家娉拔出最後一根青玉針,看著針尖上凝結的黑色水珠,「剛才我用肝神之火驅寒時,感覺到那股寒毒裡有……數據流動的痕跡。就像沈硯秋留下的『木靈數據孢子』,但更陰冷,更……機械化。」
蘇九黎猛地睜開眼:「數據毒素?難道『後土盟』和那個命理暗網有關?」
張三明臉色凝重起來,他想起之前推演時看到的異常星軌——北鬥七星對應泥丸宮的星圖錯位,而腎屬水,對應北鬥中的「武曲星」。難道這次腎水逆流,不僅僅是術法反噬,更是命理暗網在通過星象影響修士的身神?
「把河圖玉版給我。」張三明突然說道。
蔣家娉從乾坤袋中取出那塊溫潤的白玉版,隻見玉版上的星象圖此刻依舊模糊,代表北鬥的區域尤其黯淡,仿佛被一層無形的寒霧籠罩。張三明將手按在玉版上,閉目凝神,以腦神精根之力溝通古神墟。
刹那間,無數信息流湧入他的腦海——不是文字,而是由河洛數理構成的圖像。他看到六十甲子神煞中的「丙子水神」正異常活躍,其命宮與「後土盟」的活動區域產生了詭異的共鳴,而更深處,似乎有一股力量在操縱著水行的氣運,讓本該潤物的腎水變成了侵蝕的毒流。
「是太歲金冊!」張三明猛地睜眼,眼中閃過驚駭,「有人在用太歲金冊篡改丙子年的水神運勢,不僅影響天地氣機,還在通過命理網絡乾擾修士的身神係統!蘇師姐這次的腎水逆流,不是意外,是人為!」
話音未落,遠處突然傳來一聲淒厲的慘叫,伴隨著刺骨的寒意席卷而來。三人同時抬頭,隻見觀外的竹林中,又有一名修士倒在地上,全身覆蓋著與蘇九黎相似的冰晶,而他的雙手,正死死抓著自己的喉嚨,仿佛在抵抗著什麼無形的東西。
「走!」蔣家娉眼神一凜,青帝劍自動出鞘,劍身泛起溫暖的青光,「腎水逆流不是個例,『後土盟』在用這種方式消耗我們的有生力量!」
張三明收起河圖玉版,洛書羅盤在掌心飛速旋轉:「丙子水神屬陽水,對應先天腎元。他們要破我們的『水之根基』,接下來恐怕會輪到……」
他的話沒說完,但蔣家娉已經明白了。五行之中,水克火,腎水若亂,心火必危。而心神丹元,正是修士的道基之本。
寒風吹過雲台觀的長廊,卷起地上未及融化的冰晶,發出細碎的聲響。蘇九黎強撐著站起身,雖然腎神尚未完全恢複,但她眼中重新燃起了戰意:「不能讓他們得逞。蔣師妹,張師弟,我們走!」
三人並肩衝向聲音來源處,蔣家娉掌心的青帝劍光芒大盛,張三明的洛書羅盤指針鎖定了寒毒的命理軌跡,而蘇九黎則再次運轉腎神之力,這一次,她小心翼翼地引導著水液,不再是狂暴的洪流,而是溫潤的清泉,隨時準備滋養受傷的同修。
腎水逆流的危機尚未解除,而更可怕的陰謀,似乎才剛剛拉開序幕。黃庭道樞的傳承者們不知道,他們麵對的不僅是操控五行的敵人,更是試圖篡改時間法則、顛覆身神體係的幕後黑手。此刻,每一次對寒毒的驅散,都像是在與冥冥中的「數」進行抗爭,而他們的每一步,都踩在命運的刀刃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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