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潑灑在雲台觀殘破的飛簷上。張三明半跪在狼藉的丹房內,指縫間滲出的血珠滴落在龜裂的河圖玉版上,將那些原本流轉不息的星象紋路染成暗紅。他麵前的蔣家娉軟倒在青玉鏡旁,一襲素衣被暗物質侵蝕出無數焦黑破洞,七魄中的吞賊魄正化作半透明的灰霧,徒勞地抵擋著從她眉心蔓延開的幽藍裂紋。
“三明……彆管我……”蔣家娉的聲音細若遊絲,眼睫顫抖著,望向他的瞳孔裡映著護心赤子的光體——那團本該如驕陽般熾烈的紅光,此刻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黯淡下去,邊緣泛起不祥的灰翳。
三小時前,當他們追蹤“後土盟”的信號闖入這間密室時,誰也沒料到對方設下的陷阱竟是以暗物質編織的“太歲鎖魂網”。當那張籠罩天地的幽藍光網驟然收緊時,張三明幾乎是憑著本能將蔣家娉推離核心區域,自己卻正麵承受了鎖魂網對心神的第一波衝擊。
“住口!”張三明猛地咬破舌尖,腥甜的血氣湧上麵頰,讓他因透支而模糊的視線勉強清明。他雙手結印按在玉版上,試圖調用洛書羅盤的力量強行撕裂空間,可丹田內的真氣剛一運轉,便如撞上礁石的浪濤般轟然潰散——方才為了撐開網眼讓蔣家娉脫身,他已不顧一切地燃燒了中丹田的護心赤子之力。
“護心赤子……光體黯淡三成……”蔣家娉內視著自己的中丹田,心口驟然一緊。她能清晰地“看”到,那團代表著張三明情感與生命力的光體,此刻正像被寒風侵蝕的燭火,每一次明滅都伴隨著細微的裂痕。更可怕的是,暗物質的幽藍粒子正順著那些裂痕滲入,如同毒藤般纏繞著光體核心。
“太冒險了……”她掙紮著想要坐起,卻被鎖魂網殘留的力量壓製得骨骼作響,“你不該用‘心火焚城’硬抗……”
張三明沒有回頭,隻是將掌心按得更緊。玉版上的星象圖突然劇烈閃爍,北鬥七星的連線扭曲成猙獰的蛇形,對應著他泥丸宮中精根神的劇烈震顫。“再廢話,老子就把你綁在羅盤上送出去!”他的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額角青筋突突跳動,“青帝血脈還剩多少?試試用木氣溫養心神!”
蔣家娉咬著下唇,指尖掐入掌心。她知道張三明在撒謊——方才那招“心火焚城”是天師道禁忌秘術,需以護心赤子的本源光力為引,每施展一次都會對心神造成不可逆的損傷。而現在,他為了救她,竟硬生生扛下了鎖魂網與秘術反噬的雙重衝擊。
“肝神龍煙,青氣貫之……”她閉上眼,強行壓下喉間的腥甜,開始內視肝臟區域。那條盤踞在青龍宮內的青色神龍此刻也顯得萎靡,龍鱗上布滿暗斑,但在她的念誦聲中,龍首還是艱難地抬起,張口噴出一縷精純的木係真氣。
這縷青氣如活物般順著經脈遊走,剛抵達中丹田,便與那團黯淡的紅光撞在一起。刹那間,張三明渾身劇震,仿佛被冰水澆頭,眼前閃過無數破碎的畫麵——蔣家娉在劍塚中回頭的微笑,蘇九黎遞來的療傷丹藥,沈硯秋眼中深藏的瘋狂……這些記憶碎片如同鋒利的刀片,隨著心神的激蕩割裂著意識。
“啊——!”他悶哼一聲,鼻血噴湧而出,滴在玉版上的血珠突然化作詭異的藍色,與暗物質產生共鳴。護心赤子的光體猛地黯淡下去,核心處甚至出現了一道寸許長的裂痕,幽藍粒子順著裂痕瘋狂湧入。
“不行……你的心神防禦已經破了!”蔣家娉猛地睜開眼,瞳孔中映出光體崩潰的預兆。她知道此刻任何外力介入都可能引發連鎖反應,讓張三明的心神徹底潰散。可看著他因痛苦而扭曲的側臉,看著那團越來越微弱的紅光,她心底某個一直被道心壓製的念頭突然衝破了枷鎖。
“青帝血脈……借我一用!”她猛地抬手按在自己眉心,那裡立刻浮現出一枚淡青色的符文。隨著符文亮起,她體內的血液仿佛被點燃,一股沛然莫禦的木係力量從心臟迸發,瞬間衝垮了鎖魂網殘留的壓製。
“家娉!你瘋了!”張三明猛地轉頭,驚駭地看著她身後浮現出的半透明木靈法相。那是青帝傳承的力量,每次動用都會消耗大量精血,更何況她此刻自身七魄受損,強行催動無異於飲鴆止渴。
蔣家娉沒有回答,隻是將雙手按在張三明的太陽穴上。她的指尖傳來滾燙的觸感,青帝血脈化作的木氣如決堤之水般湧入他的經脈,不再是溫和的溫養,而是帶著破釜沉舟的決絕,強行衝刷著那些侵蝕心神的幽藍粒子。
“呃啊——!”張三明感覺自己的腦袋像是要被炸開,青氣與暗物質在泥丸宮中激烈碰撞,精根神所化的北鬥星圖劇烈閃爍,幾乎要從識海中崩解。更讓他心驚的是,蔣家娉傳來的木氣中夾雜著一絲極淡的血色,那是血脈之力過度消耗的征兆。
“彆管我……你快走……”他掙紮著想要推開她,卻被她死死按住。
“閉嘴!”蔣家娉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卻異常堅定,“你以為我想救你?我隻是不想以後沒人幫我破解黃庭經殘卷!”她說著,嘴角溢出一縷鮮血,滴在張三明的頸間,冰涼刺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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護心赤子的光體在青氣的衝擊下劇烈震顫,那些幽藍粒子被木氣灼燒得“滋滋”作響,卻如同跗骨之蛆般死死糾纏。張三明能清晰地“看”到,蔣家娉的青帝血脈之力正在以驚人的速度衰減,每一次衝刷都讓她的臉色蒼白一分,身後的木靈法相也變得透明。
“這樣下去……你會油儘燈枯的!”張三明的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攥緊,他從未見過如此決絕的蔣家娉。那個總是溫和通透的女子,此刻眼中燃燒著比護心赤子更熾烈的光芒,那是一種他無法理解的執念。
“那你就……撐住啊……”蔣家娉的聲音越來越低,指尖的溫度也在下降,“我還沒……還沒告訴你……青帝血脈的詛咒……其實……”
她的話語突然被一聲巨響打斷。密室頂部的石板轟然坍塌,一道幽藍的光柱從天而降,精準地鎖定了張三明的眉心。那是“後土盟”設置的最終殺招——“太歲歸位陣”,利用暗物質與鎖魂網的共鳴,強行牽引太歲神煞之力轟擊心神。
“不——!”蔣家娉瞳孔驟縮,幾乎是本能地側身,用自己的後背擋住了那道光柱。
“噗——”
鮮血如同噴泉般從她口中噴出,濺滿了張三明的衣襟。她體內的青帝血脈之力瞬間紊亂,化作無數青色光點消散在空中,身後的木靈法相更是寸寸碎裂。而那道本該轟擊張三明心神的太歲之力,穿透她的身體後,餘波依然擊中了護心赤子的光體。
“哢嚓——”
一聲清晰的脆響在張三明識海中響起。他眼睜睜地看著護心赤子的光體核心出現一道致命的裂痕,幽藍粒子如潮水般湧入,那團代表著他情感與生命力的紅光,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熄滅。
“家娉……”他的聲音嘶啞得不成樣子,伸手去抱軟倒的她,卻發現自己的雙手也在不受控製地顫抖。識海中,精根神所化的北鬥星圖已經黯淡了三顆主星,整個泥丸宮都在劇烈搖晃。
蔣家娉靠在他懷裡,艱難地抬起手,指尖拂過他蒼白的臉頰。她的眼神已經開始渙散,卻依然努力地彎起嘴角:“你看……我說過……心能轉境……”
她的指尖落在張三明的心口,那裡,護心赤子的光體隻剩下微弱的火星,隨時可能熄滅。但就在她的指尖觸碰到衣衫下的皮膚時,那縷即將熄滅的火星突然猛地一亮。
“肝木生火……”蔣家娉的聲音輕得像羽毛,“你的心火……不能滅……”
她的指尖湧出最後一縷精純的青氣,不再是狂暴的衝刷,而是溫柔地包裹住那縷火星。這一次,青氣中沒有了血色,隻剩下純粹的木係生機,如同春風拂過枯木,小心翼翼地滋養著即將熄滅的心火。
張三明怔住了。他能感覺到那縷青氣中蘊含的力量,那是蔣家娉燃燒了最後一絲青帝血脈本源換來的生機。更讓他心驚的是,在青氣包裹火星的瞬間,他識海中的精根神突然劇烈震動,北鬥星圖中一顆黯淡的主星竟重新亮起微光。
“為什麼……”他喃喃地問,喉間哽咽得說不出話。
蔣家娉笑了,眼中閃過一絲狡黠:“因為……我算過了……你欠我一條命……以後……要天天給我抄黃庭經……”她說著,頭一歪,徹底失去了意識。
“家娉!”張三明猛地抱緊她,探向她鼻息的手指不住顫抖。還好,還有微弱的呼吸,但脈搏卻細若遊絲,體內的七魄更是散亂不堪,尤其是吞賊魄,幾乎隻剩下一絲殘魂。
他低頭看向自己的心口,護心赤子的光體雖然依舊黯淡,核心的裂痕也未完全愈合,但那縷火星卻在青氣的滋養下重新凝聚,甚至比之前多了一絲難以言喻的溫潤。他能感覺到,那絲溫潤中蘊含著蔣家娉的氣息,如同烙印般刻在了心神深處。
“心光黯淡……情劫考驗……”張三明低聲念著,抬頭望向坍塌的洞口外那片幽藍的夜空。他知道,蔣家娉用自己的血脈和魂魄,為他擋住了這次心神崩潰的危機,也點燃了他幾乎熄滅的心火。
而這份恩情,這份在生死邊緣滋生的情愫,遠比任何法術都更能烙印在神魂深處。他小心翼翼地抱起蔣家娉,指尖輕輕拂過她蒼白的臉頰,眼中閃過前所未有的堅定。
“放心,”他對著昏迷的她低語,聲音輕得隻有兩人能聽見,“你的青帝血脈,你的魂魄,我都會幫你找回來。欠你的黃庭經,我會抄到天荒地老。”
他轉身看向那麵龜裂的河圖玉版,此刻玉版上的星象圖雖然依舊紊亂,但北鬥七星的主星中,有一顆正隨著他心口的光體一同微微發亮。那是代表著思維與中樞的精根神,似乎在這次危機中,與護心赤子產生了某種微妙的共鳴。
“後土盟……太歲神煞……”張三明的眼神逐漸冰冷,“你們欠我們的,我會連本帶利,一一討回。”
他抱著蔣家娉,一步步走出殘破的密室。月光透過洞口灑在他身上,將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護心赤子的光體雖然依舊黯淡,但那縷被青帝血脈重新點燃的心火,卻在寂靜的夜色中,悄然綻放出一絲堅韌的光芒。
這不僅僅是一次心神的修複,更是一次情劫的考驗。當木氣與心火在中丹田交織,當她的血脈烙印在他的神魂深處,屬於張三明與蔣家娉的道,已經在不知不覺中,走向了一條更為崎嶇,卻也更為緊密的道路。而前方等待他們的,除了未知的危機,還有那份在生死邊緣悄然滋長,卻尚未說出口的情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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