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池的水波已經三個月沒見過雷霆。張承樞將陽平治都功印浸入池水中,法印上鏽蝕的太陰冰魄正被雷池靈水慢慢剝離,露出底下新刻的人妖共生符紋——那是用他指尖血混合阿青符館的朱砂所繪,符紋交彙處生著細小的桃枝嫩芽,是桃木劍靈根的氣息。
“承樞師兄看,這蝕道獸的妖核碎片。”阿青捧著塊墨色晶體跑過來,晶體裡裹著縷青黑色霧氣,正是前些天從地底爬出來的蝕道獸核心。她將晶體放在雷池邊的石板上,石板立刻浮現出凡人畫的“鎮宅符”刻痕——那是渝州百姓自發鑿刻的,此刻正發出淡金色光芒,竟將妖核碎片的霧氣逼得縮成一團。
張承樞剛要開口,腰間法印突然震顫起來。他猛地按住印紐,隻見雷池水麵映出奇異的景象:九道黑影正乘踏著破碎的太微閣飛簷,朝著東海方向逃竄。為首者袍角繡著半片太陰冰魄紋,正是太微閣主的副手玄真子——此人在共生村被毀時,曾以冰棱刺穿三名半妖孩童的咽喉。
“神裔餘黨沒被一網打儘。”蘇挽月的聲音從雷池對岸傳來,她剛結束對道基妖紋化修士的存神治療,月白色道衣上還沾著未散的黃庭白氣。發間五帝簪斜斜插著,簪尾垂下的銀鏈纏著片海妖鱗片,那是今早漁民送來的,鱗片內側刻著神裔特有的“太微星文”。
張承樞抓起桃木劍,劍身上的星官銀線突然亮起,指向東南方。他想起玄機子手劄裡的記載:“太微閣與東海滄淵有舊,昔年星淵妖君被鎮,其殘魂藏於萬墟龍宮。”他望向蘇挽月,對方正將海妖鱗片放在掌心觀想,眸中倒映出海底景象——漆黑的海溝裡,無數發光的觸手正托著座破敗的宮殿,殿頂懸著塊斷裂的匾額,隱約可見“太微”二字。
“他們要去尋海妖之祖滄淵。”蘇挽月指尖撫過鱗片上的星文,那些扭曲的符號在她掌心漸漸舒展,化作一行血字:“以妖星核為引,喚星淵歸位,重鑄完美天道。”她突然劇烈咳嗽起來,帕子上染著淡金色的血點——那是上次燃燒神裔血脈灼燒妖星根時留下的舊傷,每逢感應到強大的太陰之力便會發作。
此時渝州港的漁民正圍著艘破損的樓船議論。船板上布滿冰霜灼燒的焦痕,桅杆上掛著半麵神裔旗幟,旗麵繡著的太微星圖已被海水泡得模糊。老漁民王伯顫巍巍地指著船底:“昨夜三更,看見九道黑影騎著發光的大魚往深海去了,那魚眼睛跟冰窟窿似的,照得海水都結了薄冰。”
阿青蹲在船板上,用手指摳著縫隙裡的冰晶。冰晶遇她指尖的體溫化作黑水,在甲板上暈開奇異的紋路——那是神裔特有的“星軌定位符”,隻是繪製者手法慌亂,最後一筆歪歪扭扭,竟與她教半妖孩童畫的“平安符”有幾分相似。“這符紋指向極北冰原,但尾端卻往東南偏了三度。”她突然抬頭,看見海麵上掠過一群信鴿,鴿腿上綁著道盟的傳訊符,“是去東海的方向,他們在故意混淆蹤跡。”
張承樞的桃木劍突然發出嗡鳴,劍身上的星官銀線與雷池水麵的倒影連成一線,映出玄真子的側臉。那神裔正站在一頭巨鯨的背上,手裡捧著個漆黑的匣子,匣縫裡滲出的氣息讓桃木劍上的嫩芽瞬間蜷縮——那是被強行剝離的九嬰殘魂,還沾著星官碑的金紋。巨鯨噴出的水柱裡夾雜著碎冰,冰粒在空中化作“太陰鎖魂咒”,顯然是在加固對殘魂的封印。
“他們要拿九嬰殘魂做什麼?”阿青的徒弟,那個叫小蠻的半妖孩童突然問道。他左耳還留著神裔冰棱劃開的疤痕,此刻正被蘇挽月用存神術滋養,疤痕上泛著淡淡的五帝金光。小蠻手裡攥著塊妖星碎片,那是他在共生村廢墟裡撿的,此刻碎片突然發燙,燙得他差點扔掉。
蘇挽月接過碎片,指尖剛觸到表麵就皺起眉。碎片裡流轉的不再是單純的妖星邪炁,而是混雜著一種古老的潮汐之力,像是有無數海妖在其中嘶吼。她閉上眼,五帝簪突然飛出五道白氣,在半空凝成五幅水紋圖——那是通過存思“水官解厄”之象窺見的未來:東海深處,萬墟龍宮的廢墟上,神裔正將九嬰殘魂倒入座血色祭壇,祭壇四周跪著成千上萬被鐵鏈鎖住的海妖,它們的眉心都烙著太微閣的星印。
“滄淵要借神裔之手打破封印。”蘇挽月睜開眼,眸中還殘留著水紋的殘影,“海妖之祖滄淵被初代天師困在萬墟龍宮三千年,他的本體是條吞天巨鼇,當年曾助星淵妖君對抗天師道。神裔拿九嬰殘魂當鑰匙,他自然願意合作。”
張承樞突然將陽平印拍在雷池邊的石碑上,法印上的共生符紋與碑刻的“容缺為道”產生共鳴,竟在半空投射出玄真子與滄淵的對話聲——那是陽平印吸收的天地念力自動記錄下的秘語:
“……隻要獻出九嬰殘魂,本尊便能幫你們複活星淵妖君。”聲音蒼老如礁石摩擦,帶著鹹腥的潮氣,“但本尊要的報酬,是讓所有海妖在完美天道裡擁有一席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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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君歸位之日,便是人妖平等化為泡影之時。”玄真子的聲音帶著咬牙切齒的恨意,“那些凡人與孽畜的共生契約,本就是對天道的褻瀆!”
“很好。”滄淵的笑聲讓海水都在震顫,“三日後,帶妖星核來萬墟龍宮。本尊會用十萬海妖精血為你們鋪就血祭之路。”
投射的聲音突然中斷,雷池水麵劇烈翻湧起來,無數細小的冰棱從池底浮起,又被雷紋符火瞬間燒成白霧。張承樞握緊桃木劍,劍身上的星官銀線已經指明了萬墟龍宮的方位——就在東海最深的“墨淵海溝”,那裡連sunight都照不進去,隻有海妖自身的磷光勾勒出沉船與白骨的輪廓。
“我們得去阻止他們。”阿青突然站起來,她的指尖還在流著血——剛才摳船板上的冰晶時被凍傷了,傷口處卻自動浮現出半道共生符紋,那是蘇挽月之前教她的應急術法。“凡人符館的弟子已經在沿海布下了‘聽濤符陣’,隻要神裔靠近,符紙就會發出警報。”
蘇挽月卻搖了搖頭,她的指尖正捏著片海妖鱗片,鱗片上的星文已經變成了暗紅色:“滄淵布下了‘萬濤迷陣’,任何修士靠近都會被拉入幻境,看見自己最恐懼的‘道缺’。你師父當年就是在那裡被拖入海底,再也沒上來。”她的聲音低了下去,小蠻注意到她捏著鱗片的指節泛白——蘇挽月的師父,那位茅山高道,正是五十年前追查海妖異動時失蹤的。
張承樞突然將桃木劍插入雷池,劍刃沒入的地方立刻湧出大量符魚,每條魚的背上都馱著枚微型雷紋符。“我用星官之力給這些符魚做了標記,它們能順著洋流找到萬墟龍宮。”他望著符魚消失在雷池出口的方向,“阿青,你帶半妖弟子去加固沿海符陣,一旦發現海妖異動就用‘烽火符’示警。挽月,我們去雷池底取‘定海神珠’——那是初代天師鎮壓滄淵時留下的法器,或許能破他的迷陣。”
蘇挽月點頭時,五帝簪突然發出清越的鳴響。她抬頭望向天空,隻見一群信鴿正往西北方向飛,鴿腿的傳訊符在陽光下泛著金光——那是道盟派往極北冰原探查的修士發出的,他們回報說並未發現神裔蹤跡,隻在冰原上找到些故意留下的太陰冰魄碎片。
“果然是聲東擊西。”張承樞冷笑一聲,掌心雷紋突然亮起,將那些冰魄碎片的氣息從陽平印裡逼出來,“他們故意讓我們以為要去極北,其實早就和滄淵約定好了時間。”
此時東海深處,萬墟龍宮的廢墟上正刮著黑色的旋風。玄真子站在血色祭壇前,看著手下將最後一塊九嬰殘魂碎片擺進祭壇凹槽。殘魂碎片接觸到凹槽裡的海妖血,立刻發出淒厲的尖嘯,祭壇四周的海妖鎖鏈突然繃直,那些被囚禁的海妖開始瘋狂掙紮,它們的精血順著鎖鏈流入祭壇,在地麵上繪出幅巨大的太微星圖。
“再等三日,星淵妖君大人就能重臨人間。”玄真子撫摸著祭壇中央的凹槽,那裡空著個位置,顯然是留給妖星核的,“到時候,那些與孽畜共生的凡人,那些背叛神裔的叛徒,都要為他們的‘道缺’付出代價!”
他身後的神裔修士突然指著海麵:“護法請看,那是什麼?”隻見無數發光的符魚正從洋流中湧來,它們背上的雷紋符在黑暗中亮起,竟在海麵上拚出幅巨大的共生契約圖——那是張承樞用星官之力傳遞的警告,也是宣戰書。
玄真子的臉色瞬間變得鐵青,他猛地拔出腰間的太陰劍,劍刃上的冰霜立刻凍結了周圍的海水:“給本尊殺了這些符魚!絕不能讓雙星知道我們的計劃!”
但已經晚了。雷池邊,張承樞看著桃木劍上亮起的星官銀線,那些銀線正隨著符魚的視野,將萬墟龍宮的景象一點點投射出來。蘇挽月的五帝簪懸在半空,將這些景象拓印在《黃庭經》殘頁上,殘頁的空白處立刻自動浮現出破解萬濤迷陣的口訣——那是她師父當年被困前,用最後一絲神念留在經文裡的。
“三日後,正好是潮汐最低的時候。”張承樞將陽平印係回腰間,法印上的共生符紋已經完全亮起,桃枝嫩芽上開出了細小的白花,“定海神珠加上《黃庭經》的口訣,足夠我們闖一次萬墟龍宮。”
蘇挽月將拓印著口訣的殘頁折成隻紙船,紙船入水後立刻化作艘白玉舟,舟身刻滿了“五臟神存想”的符文。“我已經讓阿青把‘萬民符陣’的力量引到海邊,隻要我們在龍宮動手,沿海的凡人就能同時發動符陣,牽製那些被奴役的海妖。”她望著白玉舟在雷池裡輕輕搖晃,舟首的五帝神像正與遠處的東海產生共鳴,“這一次,不能再讓任何無辜者成為神裔野心的祭品。”
此時玄真子還在祭壇前得意地笑著,他沒注意到祭壇凹槽裡的九嬰殘魂碎片正在悄悄變形——那些碎片的邊緣正長出細小的根須,根須上生著和雷池邊一樣的桃葉嫩芽。這是張承樞之前用桃木劍刺傷蝕道獸時,故意讓劍上的靈根氣息沾染上去的,就像在神裔的計劃裡埋下了顆道缺的種子。
三日後的潮汐會帶走很多東西,或許是神裔的妄想,或許是海妖的枷鎖,又或許是雙星道體上尚未愈合的傷痕。但雷池的水波已經開始積蓄雷霆,陽平印的雷紋在月光下流轉,五帝簪的白氣與東海的濤聲漸漸合拍,一場在深海展開的道缺之戰,正在無聲的倒計時裡悄然醞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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